(十五)
郑元昊听他说“下毒”二字,刚要伸出端酒杯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而他的父亲郑县丞则是放声大笑起来,“道长真会说笑,酒菜是用来吃的,怎么会有毒?再说毒早就下完了。”
殷淑附和道:“是啊,紫叶寒兰。这么难培育的名种拿来洗手,郑县丞不愧是溧阳富首!”
“好说好说,陆小郎君看起来武功很高的样子,我也是以防万一,如果无事当然最好,一旦有事,我也算占得先机。”郑宽依旧是面容和善的样子,话语中看不出丝毫的杀气和狠戾。
“我想以郑县丞智计之深,也不会贸然置我们于死地。”殷淑啧了一声,颜色稍微严肃了一点,又继续说道:“让我猜一下。这紫叶寒兰,闻到后会让人酸软无力,武功全失?”
“并不是这样的,哪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刚才我已经跟道长说过了,寒兰之花有‘清心定神’之效。”郑县丞谦虚的摆摆手。
“哦,那就是虽然有武功在,却不可使用武力,如果用力过猛,会怎么样?”
“轻则昏迷一段时间,重的当然就是猝死了。心绪,呼吸,都不可以波动太过。”郑县丞耐心的解释道。
这倒出乎殷淑的意料,他疑道:“这样应该不至于害死陆明府,难道他并不仅仅是闻到花香?”
“真不愧是殷淑大法师!那日我在堂上就觉得你思维之敏捷,异于常人。今日设宴本来真的是为你践行,你若完全不知,一切便过去了,你若是察觉什么,那今夜难免要多饮些酒,之后不小心掉到我家池塘里面了!”
“陆侃怎么死的?”殷淑仍旧面无波澜的问道。
“他喝了紫叶寒兰花瓣泡的茶水。如果过于疲劳加上忧思难解,那么一点点的心绪波动,就会猝死。陆明府那夜应该是写信到随州,因为赵小小案涉及到他的儿子,他想要避嫌。只可惜只写了八个字就心潮难平,看起来反倒像是畏罪。”
“你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我没有想杀他啊!这完全是一个误会!”郑县丞面露惋惜之色,随即发觉自己不该情绪过于波动,又冷静下来继续说道:“陆明府那日午后让孙泰去搜赵家,拿回来一箱子赵小小的东西。别的倒还好,只有那象牙白梳,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我家之物!娘子送给大儿媳孙氏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后来被那个贪财成性的二媳陈氏要了去。我当时便猜到赵小小的死,和元箴夫妻俩脱不了干系!只有陆明府见过这把梳子。几年前他刚刚来溧阳赴任的时候,曾到我家做客,当时娘子就带着这把梳子,陆明府还赞叹好久,说这是稀罕之物。”
“所以你怕他一眼认出梳子,干脆就杀了他。你的二子一旦坐实了赵小小情郎的身份,几乎就等同于坐实了他杀人的事实。不过还是不对,郑元箴当日晚间住在了你家,难道你能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陪你说谎?”
“这就是我说的‘误会’!二子怯懦,当日回到我这里,怕我又要训斥,所以只是通知的管家,随便找了间厢房睡了一夜。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是他杀害的赵小小。”
“所以你杀了陆明府后,调包了那把梳子,后来知道真相,又将真梳子送回去了?”殷淑恍然大悟。
郑县丞听他这样说,顿时满脸惭愧之色,“确实是这样!后来下人无意间说起那夜元箴回来住过,我又素来怀疑那个陈氏有问题,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害错了人!杀害赵小小的并不是我郑家人,但是却因为她让我们郑家也卷了进来!真是惭愧啊,我不该害死陆侃,他是个好人!”
陆灵听完他这番话,面色已经阴沉的现出杀气。殷淑赶紧拍拍他的手背,轻声说道:“不要动怒,有我在此。”
陆灵看看他,面上稍微缓和了一些,正要接话,两人被郑县丞的冷笑声打断,“道长到这时候何必还强装镇定,莫非你还指望那个元中丞会回头救你吗?他是聪明,但是也贪婪。临行前我赠与他‘一百两盘缠’,想必他早已上报州府结案了。”
“嗯,银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殷淑点点头,“不过你拿他的命和一百两银子比,未免显得他太不值钱了!不过你也不必恐惧,他最快明天清晨回到溧阳县,这一夜足够你杀我们成千上万次了。”
郑县丞一脸疑惑,“那道长还如此平静?”
“不是你说的,情绪波动会中毒吗?”
“......”
殷淑一抬手,说了句“先吃饭”,之后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陆灵看看郑家父子,哼笑一声,也跟着吃了起来。
郑县丞还算镇定,但是郑元昊已经汗如雨下。净手的时候郑元昊借故出去了,所以他应该并未沾染到紫叶寒兰的气息,大概是郑县丞怕这长子控制不好心绪,所以提前嘱咐过。
见殷淑和陆灵都淡定自若的吃着饭菜,尤其殷淑,时而还对着陆灵评价一下哪个咸了哪个菜叶子老了。郑县丞也有一些坐不住了,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后手。
“道长,你是何时得知是我杀的陆明府?一定在元中丞走后,难道是今晨?”
“正是,郑县丞心思缜密,绝顶聪明。”殷淑笑道。
“那是如何得知的?”
“那要问郑县丞是如何得知赵小小的黄色外衫被凶徒拿走又送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