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箭
小丫头推开门,自己退到一边,给两人让出进门的路。
殷淑几乎没见过闺房是什么样子的。陆灵扫视了一圈,她想象的青楼房间大概是金碧辉煌或者配色艳丽夸张,没想到这房间跟一般人家小姐的闺房并无二致,甚至有些过于淡雅了。里间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子,上面挂满戏服舞服。之前“刘裁缝”说东荷擅舞,看那些衣衫,应该是通各式舞蹈不假。
迎面一张圆桌,他们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女子就端坐在主人的位置。她今日身着淡紫色襦裙,粉色外衫,头上的发髻显然认真梳过,半边发髻带着“凤求凰”的金钗,看起来华贵又不失俏丽。
东荷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礼道:“惊扰二位了。前几日在街上看到二位便觉得奇怪。今日在前楼迎客,又看见你们进到斜对面的食肆,还真是有缘,所以冒昧请二位前来一叙,太过唐突了,还请见谅。”
殷淑拉着陆灵坐下,东荷目光从他的手上一扫而过,脸上始终笑盈盈的。
殷淑也坐稳后才说道:“娘子说笑了,多谢娘子请的饭菜,我们理应来答谢。在下殷淑,排行十三,这位是娘子陆氏”
东荷蹙起眉头,问道:“郎君不问我,那日为何看你们奇怪?”
“想必是看出来她是女子假扮的。但是我们二人结伴而行,却又不像是夫妻。”
东荷一脸惊讶,“郎君竟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敢问其中原委!”
殷淑抚掌笑道:“并没有什么玄机,我们二人确实还未成亲,路上不便,他便扮起男装了。不过……”
东荷立刻接话道:“不过,你即将要娶这位娘子,并且只心悦她一人,不打算再娶旁人了!”东荷笑着站起身,继续道:“十三郎重情重义,令人心生敬佩。不过陆娘子真是容颜倾城,就是我们‘北昙’站在这,恐怕也要逊色不少,确实是郎君的良人!”
东荷说着走到门口,陆灵也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果然东荷打开门,将外面刚刚送来的酒和几样粉糕接过,亲自端了进来。
东荷给每人的酒杯都斟满,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继续道:“我们风尘女子,最好的出路便是遇到良人,赎身,嫁人。运气好的,嫁到个大户人家做妾,主母随和,那便是极好的归宿了。可是我并不这样想,我只愿嫁给一个心仪之人,就算受些苦楚,也绝对不后悔。如果真的气运不济,遇人不淑,那我也认命了!”
殷淑叹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希望东荷娘子早遇良人,可以‘君心只一意,永不相决绝’!不瞒娘子,我们来出云阁,是为了打探一件事。”
东荷脸上略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还是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殷淑看了一眼陆灵,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又转回冲着东荷说道:“这之前半月,有四位相公经常来这出云阁,我想知道他们与哪位最交好,尤其那个叫张思远的郎君。”
东荷牵起一边嘴角,妩媚的笑道:“二位不像官府中人,也来打问此事?之前县衙已经有人来问过了。那张思远来过五六次,我却只接待过一回。那人桀骜的很,瞧不起我们这些烟花女子,尤其是我这样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因此他们点我去前楼的时候,也只是舞上几曲。我本不想去,但是妈妈说他们都是官员或是京官的亲眷,让我务必不能忤逆他们的意思,我才勉为其难去跳了几支。”
殷淑点点头,又问道:“东荷娘子可常去那‘桂汤’沐浴?其它几钗呢?也常去吗?”
东荷又皱起了眉头,好像弄不懂殷淑为何一下子从“命案”问道了“沐浴”上,“除了北昙,其余人都经常去,大约七八天便要去上一次。”
陆灵听到这里,刚想开口问她是否知道谁身上长有一颗红痣,但是想到刚才殷淑问话前冲他摇头的表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让自己问这个问题。陆灵心道:难道这个东荷有可疑之处?殷淑是怕她打草惊蛇?
“东荷娘子是何时到的这出云阁?那三人呢?”
“我是大约两年以前到的这里,北昙姐姐跟我差不多,最晚来的是南萱妹妹,应该是我来之后大约三四个月,最长的是西兰妹妹,她年幼之时便在这里了。”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娘子帮忙。”
东荷咬了一下嘴唇,随即肯定道:“好吧!我帮二位就是,不过如果此事会危及阁中其它姐妹,还请免开尊口。”
殷淑笑道:“东荷娘子仁义。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日,我家娘子想去‘桂汤’沐浴,不过她没去过那样的地方,可否请东荷娘子陪她一同。但也请西兰娘子等与那张思远有过接触的姐妹同去。我想,大家随意聊聊天,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并不会危及任何人。只是官府审问,东荷娘子也知道,情绪紧张,可能会漏了什么旁枝末节看似不重要的事情也有可能。如若可窥得真相,我答应娘子中秋过后一定再来出云阁,以实情相告。娘子可否答应?”
东荷面上全是狐疑之色,并非奇怪他所求之事跟张思远之死有关,而是奇怪,只是一群妇人聊天的话,为何一定要选在“桂汤”。但是他最后一句话,又摆明是说现在无法据实告知。
犹豫片刻后,东荷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我就帮十三郎这个忙,无论以后我与二位之间还有无缘分,至少此刻我知道二位磊落坦荡,应该是一心为那张五郎伸冤,这点举手之劳,还不算什么!”
殷淑哈哈大笑道:“东荷娘子洞察人心的本领非常人可比,将来能被你选中的郎君必定也是正人君子,一定会好好待你,‘白头不相离’。”
东荷嫣然一笑:“承十三郎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