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约定地点,季父便寻了一块巨大的浮石,将乘槎泊好,自打逃亡起,头一次走出了内舱。
连续操槎半日,又几度逃亡,被迫从密密麻麻的浮石里穿行,险象环生,季父的消耗似乎也很大。
兄弟二人见父亲满头大汗,脸色不大好看,连忙上前搀扶至窗边坐下。
大哥季鲁一边奉上吃食,一边向季父建议:“待赵将军赶来,后边便让儿来操槎罢,阿父且休息一下。”
季徐也跟上附和:“是啊,就让兄长来操槎,大人切莫累坏了身体。”
季父接过吃食便骂:“操槎?这天河里是这么容易通行的吗?汝莫不是想害死俺们一家。”
果然无论是哪里,父亲总是看儿子不顺眼的,骂完大哥,季父又开始把矛头对准季徐。
“还有汝这逆子,当日便让汝好好研习律令,却只知学那游侠做派,先前就连去往天津路程都不知,口出妄言,还不知反省。俺季氏也没有门路让汝兄弟入仕,俺家眼看就要败在这一代了。”
见季徐兄弟挨训,甘夫人当即出言斡旋道。
“讷言公切不可妄自菲薄,二位季氏郎君,勇力心性皆是一时之选。只要讷言公愿意,等到了天津,不论从军还是入仕,余必向我家使君为二位季郎讨得一个差事。”
听得这话,季父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拱手回道:“非是谨不愿,只是俺父子无才无德,恐误了刘太白大事。”
“无亲无故,季氏郎君便能伸出援手,此为仁。萍水相逢,讷言公便愿携吾母子,千里逃亡,此为义。古之仁义之士不过如此,怎可说无才无德?”
季父与甘夫人相互吹捧了几句,甘夫人渐渐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窗外。
见甘夫人显然是在担心赵芸,季徐回想前世史书上对将领的评价,略微缝合了一下,就开口劝慰:“紫珑将军,强挚壮猛,万人之敌也,古之恶来不过如此,区区一队曹军,想是无碍,很快便来赶来汇合。”
甘夫人被季徐各处缝来的漂亮话生生的逗笑了,心中担忧也淡了几分:“季郎谬赞了,紫珑虽有几分勇力,但还不值如此称赞。”
紧接着又开始抱怨赵芸冲动,说好了引开曹军,还非要冲上去战上一轮,将自身安危置于脑后云云。
众人等了许久,舱壁上嵌着的沙漏业已漏下了一个刻度。
舱内的气氛越来越僵硬,甘夫人一言不发,在舱内走来走去,时不时便向来时的方向看上一眼。
季氏父子也开始讨论是否应该回头去寻一寻赵芸。
就在约定时间即将到达,众人都感到希望渺茫之际,突然从上方视野的盲区里,窜出一个银色身影,贴在窗边,还敲了敲舱壁。
在这寂静的太空中,突然的敲击声,让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看清是赵芸的飞羽,惊魂未定的季父才去内舱操控开门。
片刻之后,乘槎再度启动,安静的向着小道深处飞去,舱内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少女已经从玉狮子里出来了,正躲在飞羽后面窸窸窣窣的换上留仙裙,甘夫人一边帮她整理,一边不停数落道。
“汝说去引开曹军,便是这般引法?看看这飞羽上又添了这么多破损,使君真是没说错,汝就是鲁莽之辈。”
赵芸则小声的不断辩解,清脆的嗓音中也带上了点委屈:“是那曹将紧追不舍,咱又甩不开他,只能与他做上一场。”
说到战斗,少女语调立即上扬。
“那曹将定是曹贼手下诸多夏侯里的一个,咱在崤函关就与他们交过手,若不是这厮人多势众,咱方才就能斩了他。便是这般,咱也让他折了十多士卒。”
见赵芸越说越来劲,甘夫人愈发生气,声调也高了起来:“斩了他?汝是去引开曹军,还是去斩将夺旗?夏侯诸将皆百战悍将,还带着部曲,怕不是他斩了汝!”
“还有汝回来便回来,为何不好好现身,偏要悄悄靠近,吓吾一跳!”
甘夫人拎着垂头丧气的少女从飞羽背后走了出来,嘴上不依不饶的数落着。
“定是使君平日太过娇纵,汝及笄已逾三载,余相中的那么多才俊都被汝吓跑了,天天混迹军旅,内宅事务一窍不通,汝这样何时才能嫁人。”
“这次回去余定要和将军好好说道说道,不能由着汝的性子了。”
听到这话,少女大急:“阿姊,荧惑那些所谓才俊,眼高于顶,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安民理政,上阵杀敌啥都不会。”
顿了顿,接着又小声嘟囔:“再说了,整日和刘封那厮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人。”
“不可胡说。”见她口无遮拦,甘夫人抬手便敲了赵芸脑袋一下。
在甘夫人不停的埋怨和少女偶尔的争辩声中,乘槎又行驶了大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