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艳阳高天。
街市上人繁物丰,举目雕梁画栋。
华篷车驶过,红宝马疾驰,金银翡翠耀着日光,绫罗绸缎熠着奇泽。
不知哪间香坊溢出花香,融着酒肆的果酒清醇,暖熏熏醉游人。
崇亲王府占地阔大,院落繁多。
崇燕雪不喜自府门出,还指不定在游廊庭园里遇上些人。
因着碧萝居离玉庭园近,她学了信铃翻墙出去逛。
自打那官人住进观岚堂,信铃便没了影,一点面子都不给主子。
这回她又如方来人间一般,独自逛街。
水波眼觑着鳞次栉比的商肆,小摊上又呈出泥人、木雕、画扇之类吸睛的小玩意儿。
她转进最高阔的首饰铺里,扫了一眼时兴的花样,挑了紫花凌云钗并梦蓝翡翠耳坠,俏生生戴上。
又转进门前姑娘们排成长队的成衣铺拢绣坊内。
她试了一身水蓝绡纱对襟襦。
料子清凉,正合入夏时节。
内衬纹长青白羽,拢着一对脱兔,水绿绦带系出纤细的腰肢。
崇燕雪身姿最是婀娜,才出隔间,便引得一众挑衣姑娘瞩目,艳羡她出水动人的容颜,和盈盈一握的纤腰。
衣衬人,人亦衬衣。
早有几个娇贵姑娘喊来掌柜,指着她身上那身要定一身一样的。
她给了银子,复转出去。
远处门关一道马啸,马蹄声疾,人群四散。
鲜衣少年纵马而来,如狂风过境。
崇燕雪看得那张记忆中尚存的面容,忙避过却来不及。
少年恰在她身旁勒马,翻身下来。
“燕雪,我的傻妹儿,王妃又逼你识蔬果了不曾?”
他一双敏眼又将她通身扫了一遍,霎时又呆又哑,“这是……出落得更水灵了。”
少年是戚将军的长子戚昀,还未及冠,小脸晒得黝黑,身体结实,望她身前一站,竟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傻姑娘有傻福,戚昀和崇燕雪从小一块儿长大。
他不嫌丫头憨,反倒指着那些文书乐器说无聊,自个儿也从不读书学艺,只骑马射箭。
他与三姑娘虽喜好不同,讨厌的倒趋同,故而一直喜跟她顽,寸步不离。
崇燕雪知道他不喜繁文缛节,也不行礼。
两人牵一匹马,在街上逛起来。
“珏阳关这一回打得焦灼啊,去时雨雪霏霏,回来便是杨柳依依。”
戚昀性子热,正愁没人吹牛,笃定她听不懂,便洋洋洒洒从戚将军战争谈到朝臣之事,又从朝臣之事谈到家事,又从家事谈到各地山川风物。
她只拿记忆里与他相谈的那些话应着。
行至一处,柳荫正浓,对面梁国公府一顶高敞雅白的轿子里掀开帘,一张见过两面的俊颜从帘后徐徐露出。
北煦下了车,似也注意到了她,与他们隔街立着。
一身清贵气,剑眸深邃漆黑,眸光淡淡的。
一张出尘的脸上带着疏冷,好似他从来便是这般冰凉,与任何人都隔着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
“崇姑娘。”他微微颔首,声音恰到好处,温温凉凉,刚好能让她听见。
阳光绚烂,女子水蓝的衣裙摇曳,恍如柔风吹拂过高举的莲。
那莲是世上极稀有的白蓝之色,洁净而凉。
女子气质清扬柔婉,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挑眉淡扫如烟柳,皓齿明眸,顾盼流连。
玲珑鼻尖透着一抹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