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译元从未感到如此的紧张。这三天她全程陪伴着玛姬,或者说用法力陪伴着玛姬。之前在译元的强烈要求下,嬷嬷勉强同意两人一起住在译元的马车里,玛姬的坐卧起行译元全程在侧。为了预防水晶球反应速度过慢或者由于魔力小,不能及时反映环境里的安全指数,她努力让自己的法力每天达到最大值,尽量扩大对于玛姬的保护范围,就好像开了一个保护罩,将玛姬周身五米之内的环境都包括在内,只要略有类似邪灵的异动,立刻会激发保护机制,被弹射在罩子之外,甚至击杀入侵物。到了第三天的中午,马车的门突然间被推开,那个嬷嬷闯了进来,全身几乎被黑色的雾气包裹,身后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嬷嬷径直冲着玛姬抓了过去,玛姬想躲避,刚跑出去两步,那个骑士抽出了身上的佩剑,挡住了玛姬的去路,身后的嬷嬷两眼翻白,表情恐怖,双手伸直,十根手指长出寸许长的黑色指甲,向玛姬走去。译元看到这一幕,想要阻止嬷嬷,但自己的双脚好像被施法定在了地上,无论怎样都迈不出步子。眼看着那双手就要抓住玛姬,译元焦急万分,可是无论怎样使尽全力想要施展法术,皆完全失灵,正在此危急关头,不知为何,突然间车里所有的人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译元被摇晃地站不起身来,只是嘴里还在全力呼救,盼望能有人来。听到有声音叫自己的名字,译元感觉双手被人擒住,她想用力挣脱,恍惚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是玛姬,满脸慌张担忧的神色,还紧紧地抓着她的两只手:“译元你怎么了?我怎么叫你都不醒,闭着眼睛还大喊大叫的,吓死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译元此刻感觉头很痛,她推开玛姬的手,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睡在了床上,一抬眼发现车里面挤满了人,有人端了一杯水给译元喝,还有几个人端着铜制的水壶和水盆在旁边等候着。“这是怎么回事?”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玛姬一听到嬷嬷来了,立刻紧张到手足无措起来。虽然身体还不太舒服,但是看到玛姬这样,译元仍然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挡在了玛姬的前面,推说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才惊动了其他人。嬷嬷神色木然,听到译元的说词,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未曾施礼于玛姬。见此情景,译元内心的担忧又增加了几分。她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等车里清静了,才听玛姬道出事情原委。其实非常简单:自己这几天不分昼夜地连续施展法术,高度紧张加上太过劳累,以致于刚才直接昏睡了过去,玛姬从未见过她这样子,一时间慌了神,这才引了众人前来,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译元安抚着玛姬,看着她平静了下来,自己拿了书坐在一边,内心却波涛汹涌,思绪连连。刚才嬷嬷明显不如以前恭敬的态度,已经显露出她对玛姬的狼子野心,估计近期内便会找机会加害,只是她想要加害玛姬并无直接理由,肯定背后另有主使之人!但能够让一个地位如此之高的教习女官对未来王后下手,同时又不引人注意,无论其背后主使之人是谁,此人能量之大,地位之高,不难想象。只是要查出幕后主使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做到,且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玛姬坐船出海。
译元十分清楚,其实这个嬷嬷的本身并邪异之能,只是心脏被人施了法术,种了邪灵在内,成了半生半死之身,失却了本性,平时里与常人无异,但是一旦有外部邪异的影响,立刻会暴起伤人。那天嬷嬷之所以显露凶相发狂,除了早已经附在其体内的邪灵外,最根本的驱动因素是那片笼罩在大海上的黑雾,能够让这片黑雾穿山越海并且精准地影响到老嬷嬷去杀人,说明这个人不但会法术,并且法术能量极有可能远在译元之上!若是单论法术,译元尚可勉力支撑一二,但是论到人心的鬼蜮伎俩,她可真是一筹莫展。虽说现在所有的仆人与骑士都明显地提防着那个嬷嬷,与译元看似属于同一阵营,但又如何能够保证这大队人马中不是有人在做戏,也难保不会还有第二个被邪灵附身之人呢?背后主使既然能制造一个杀人傀儡出来,当然也能够弄出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整个从兰花王朝派来的人皆有嫌疑!
译元要保护玛姬的意愿非常强烈,可是也抵不住法术与精力的双重消耗,比如刚才她无意识地昏睡过去的同时,保护法力亦消失。就算是让玛姬拿着那个能够看到黑雾的水晶球,可是她不会一点法术,除了徒增恐惧情绪之外,并无半点用处。玛姬虽然名为王后,那些随从表面上也毕恭毕敬,可实际上谁会真正尊重一个半大的孩子呢!译元更加不用说,在这些自诩为上层的人眼中比透明人好不了多少,如果译元提出不坐船渡海,否则会发生危险的计划,只会被人当作疯话。眼见这几日渡海的大船准备就绪,人们都忙着往船上搬辎重,不日将扬帆起程。眼前虽是一片祥和,但是译元分明感觉到那鬼祟的黑雾正在大海深处埋伏着,伺机而动。届时船行至海中央,黑雾弥漫包裹之下,全船人陪着玛姬一起殒命,有去无回!译元夜半时分通过预言球看到那黑雾消散过后,徒留一片空荡荡的海面时,浑身冷汗直冒,她属实未曾料到施过法术的黑雾犹如食人之恶兽,能将所有人吞噬得一干二净,这主使之人其心之阴狠毒辣较之其法术之高超,实不遑多让!眼见着所有可能的出路都被封起来,译元看着熟睡中的玛姬,想起远在黑山森林的师父,没有料到当初与师父在沃伦公国一别即是最后一面,顿时心如刀绞!
终于到了出海那一日。晨光初现,已经有人过来请安,并请新王后下车登船。玛姬穿着厚厚的锦缎斗篷,像是怕阳光似的连同兜帽也戴得严严实实,在译元的搀扶下,慢慢地登上了大船,也不看风景,随即进入自己专属的船舱,再不露面。只留译元在外取饭取水,并格挡一切无关人等的探访,连同那些宫廷嬷嬷的请安也被挡了驾。若是有人硬闯,就听得玛姬在室内言称自己前日感染了风寒,只宜卧床休养,不方便闲杂人等往来拜访。大家没有见到玛姬,只是听见其声嘶哑,说话间或断续,显然病得不轻,不过译元说已经请御医诊治过了,也就无人再来打扰。
过几日船行至大海中央,忽然毫无征兆地平地起风浪,倏忽形成十几丈高的水墙,狠狠地砸向大船,那水似铜似铁,一波接着一波,刀砍斧凿般攻击船身,不一会儿,大船倾斜,水瞬间涌入舱室,船身进水,无一人能逃出,全部被巨浪挟裹着葬身海底。
消息传入沃伦公国,举国为之震动。卡希拉夫人听到消息当即昏倒在地。马迪伯爵一面着急请医生来诊治妻子,一面又催人连夜出发前去兰花王朝打听,殊不知过了几日竟然有一队骑兵护送着兰花王朝的使者,手持国王印信,前来通报事情始末外加慰问,并且告之再过几日还会有更高规格的使团前来访问沃伦公国。本来马迪还报有一丝幻想,实指望着能够听到新的消息,哪怕有丁点希望也行,但是看到兰花王朝如此隆重其事,名为出访沃伦,实则是为给玛姬和译元吊唁,如此一来,完全将其夫妇二人仅存的一丝侥幸都斩断殆尽。虽然以对待正式王后的规格出访,做足礼数,给足面子,享足尊荣,终是斯人已逝,再怎么样做也只不过是安慰在世的人罢了。
卡希拉苏醒之后没有再出过屋子,整天只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连父亲的到访都没有出房间,反而是卡尔温带着礼物亲身到屋子里来看自己的女儿。卡氏家族一向家教甚严,卡希拉从小被其父带大,身为贵族,又是国师之女,道理自然明白。但是面对玛姬的坏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出了这种事情,任何世俗的礼数此时都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卡希拉看到父亲就像不认识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对着父亲的脸盯了半晌,眼神毫无波动,仍然转头望向窗外。卡尔温心中十分心疼,他明白女儿因为伤心过度,大脑抑制了所有的情绪反应,以致于现在变得有些痴痴呆呆,也是身体应过激情绪暂时启动了自救模式,等哪一天内心没有过分的伤痛了,这些情绪才会缓缓地释放出来。可是卡希拉已经好几日粒米未进,这样下去拖垮了身体可是得不偿失,只是眼下的情况急不得,老父亲只能每天亲自送来饭食,以期望能让女儿吃上几口。
马迪相比之下就没有这样贴心的关照了,他除了要接待兰花王朝来的使团,还要回信给沃伦公国国王的问候,至于每天到访的客人更加不用提,多到连自己的泰山丈人都要出面替他招呼客人。不过可能忙起来更好一些,至少没有空闲去过度悲伤。
只是在每天晚上,马迪都要饮些酒才能睡得着,否则只能睁着眼睛流泪到天亮。身为男人,他不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安慰妻子,加上自己也因为痛失爱女悲痛万分,每天还变得比以前更为忙碌,整个人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所以当马迪看到拉玛到访时犹如看到了一颗救星。伯爵家里乱成一团的这个样子早在拉玛的预料之中,她首先去安慰了卡希拉。而这位伯爵夫人在看到拉玛后哭得像个孩子,终于将自己压抑了多日的痛苦释放了出来,拉玛使了点小小的安慰法术,让卡希拉在痛哭过后沉沉地睡去,至少让她的身体恢复一些精力。看到马迪强打精神的样子,拉玛也不太好受。不过这次她到访的目的并不是安慰这一家人,她是来找卡尔温——这位兰花王朝德高望重的国师,玛姬的亲外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