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痛苦神色消失了,露出从未有过的平静跟放松来。
秋桂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本照那位姑娘的指点,她把父亲搬出来等贵人,看来的是这么个少年道士,是十分失望的。
——这怎么可能是能救父亲的人?
结果对方一来,就真的如那个姑娘说的一样看不下去,动手把她爹搬回了船舱里,又指挥她去点灯,端水擦拭,从开始处理到现在,她爹都平静地睡了过去。
神仙,这是活神仙。
就像她在镇上撞到的那位小姐一样,他们都是神仙!
被漕帮的人四处寻找的少年神医下了最后一针,抬头就看到这姑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说道:“我要给他重新接骨了。”
见她还愣着,他又道,“他的骨头已经长回去了,需要重新打断,会很痛,我让他先不要醒着。你把木板擦干净,要用,再去撕一些干净的布条过来。”
“……是!”
秋桂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去准备游天要的东西。
在把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的时候,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一下接着一下,密集得叫人害怕,而她爹哪怕在昏睡当中,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爹的惨叫堵在喉咙里,叫背对着这边的秋桂眼泪一下子又滚了下来。
不过她手上的动作一直都没停。
把自己好几件干净的衣物都撕成了布条之后,她才回来端起了盆去换水清洗木板。
等她洗好了木板回来,船舱里的惨叫跟痛苦呻吟已经停止了。
她爹像是重新陷入了昏睡当中,只不过这一次神情不像之前平静。
那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道士手中正拿着一个黑色瓦罐,罐子有他的拳头大小,从里面挖出黑色的药膏,涂在她爹身上。
这个手法她见过,当时给他爹治伤的大夫也是这么处理的。
只是大夫用的药膏不像现在这样,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叫她不由自主就深嗅了两下。
“看好了。”那少年道士头也不抬地道,“每隔三天就给他换一次药,重新上好夹板固定,七次就好。三七二十一,这二十一天内不要让他活动,等过了二十一天后,再痛也要让他下地,知道吗?”
“知道,恩公!”
秋贵忙走了过来,看着恩公的上药手法,睁大了眼睛,力求把所有的步骤都记下。
游天涂完了一条手臂,就取过了干净的木板跟布条,开始重新包扎。
他边动作边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本来是要到曹帮总舵去治伤吗?”
少女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在甲板上等着,只一边看他涂药,一边磕磕绊绊的把白天的事说了。游天听完,霍地抬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俊脸上露出了惊讶与警惕混杂的神色:“你是说有人指点了你,让你在甲板上等,会遇到我?”
秋桂老实地点头:“是的,恩公。”
看她这一副不会说谎的样子,游天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这是推演术的范围,会是谁指点的她?
师兄吗?还是自己那个师侄?
自己这次从阁中偷跑下来,也快有半年了。
上一次他跑下来,就是在外游荡了半年被抓回去的,因此他一直很谨慎。
等问清那个指点她的人长什么样,从这个不大机灵的渔家少女口中得知是个姑娘,但她没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的时候,游天就抿起了唇。
他在平时总是一副少年无忧的样子,等到抿起唇的时候,就显出了一点深沉跟忧愁来。
不认识,没印象。
哪怕是在阁中,也没有在这个年纪就能把推演术用的这么好的弟子。
甚至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问,就能看出这姑娘在忧虑什么,能从交错的规则线中找到这点转机。
他原本跳上这艘大船,是想搭漕帮的顺风船走的。
可是现在他对这个神秘的年轻女子上了心。
——明明能算出自己的行迹却不来见,他要去看看。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加快,把人处理好以后,就将药膏扔给了她。
重新背上了自己的包袱,游天语速飞快地交代道:“这药膏药性霸道,让你爹忍着,长好以后一定要走动,他会恢复的。至于剩下那些调养,随便来个人都行,我就不开药方了。”
说完他就起了身,朝着船舱外走去。
秋桂本来在消化着自己听到的话,回过神来,忙捧着那药罐跟了出去。
就见外面明月清江,而少年看准了方向,直接从行驶中的大船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