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神秘的海面上,一艘快船的三面船帆尽皆展开,一路劈波斩浪向北急驶。
天空十分纯净,暗蓝的天幕中只有一轮圆月,发出神秘炫目的光。
月光就如雪白的盐一样,撒在急行的船身上,撒满站在船首甲板上两个年轻人单薄的身上。
沁心披着一件白袍手扶栏杆,目视着远方,那里一片黑暗,磅礴诡异。
她不知道十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叶老六是否也是在这样幽暗漆黑海面上,把自己从冰冷的海水中捞起来。
她再也不知道罗氏会何时悄悄的站在身后,笑眯眯如姐妹一般的期待着分享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机。
她再也不知道叶蟠晚上还会不会踢被子,还会不会梦里喊着自己
...
她只知道,
一切都已远去。
她只觉得仅仅瞬间的功夫,一股可怕的力量就将她从那温暖的世界里无情的抽离出来,被抛向了天际之外,抛向冰冷无尽的黑暗之中...
无尽的孤独...
林有豪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
海风吹过,鼓起的白袍扯动着沁心单薄瘦弱的身躯。
那身形有些微拱的轻咳起来,不免让人心生怜惜。
眼前这位姑娘这几夜以来承受了太多的东西,
看她瘦弱的肩膀面对如海面幽暗的未来还不知还要经历些什么。
不由得一阵心酸,
林有豪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他要与她同肩并行, 他要尽自己的所能守护她的未来!
“沁心,外面冷,你病还没好呢,咱们进舱里去吧。”
林有豪劝道。
沁心依旧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有豪心生担忧,轻声说:
“你放心吧,叶家的后事二舅他们会安排的。”
“是我害了他们。”
沁心突然转过脸。
公子一怔,随即劝慰道:
“你别多想,这怎么会是你的责任?也许真就是一场意外呢。”
“哪会有如此之巧的‘意外’?”沁心注视着林有豪的眼睛,“如果那些日我在家中,一定也会和他们一样。”
这倒是事实。
意外的说法在这里实在是过于牵强了。
“就算有歹人,也许并不是针对你,或者你想想会不会是流匪之类?”林有豪自己说着都觉着有些不可信。
“罢了,沁心,过去就过去了,你的身世现在也已然清楚,江大人泉下若知,也该有幸了。听人说,他可是好人。”
林有豪忙岔开话题劝慰道。
江启臣。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沁心一时无从应对。她看向茫茫海面。
“我永远都是叶家的女儿!”
眼前浮现出雨中残破的小院,还有那些无比熟悉和温暖的脸庞...
海风呼啸过去。
沁心捧着那枚废墟中发掘的香包,残破的香包已没有了一丝香气,此刻攥在手心的是沁心对曾经家的无尽的思念。
“该死的人是我啊!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竟遭受如此残忍的屠戮。”
沁心噙忍住眼中的泪水,身体却在微微的抽搐。
林有豪轻轻的拍着沁心的肩,叹了口气。
“心儿,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最可恨的,他们连阿弟也没有放过,可怜的蟠儿,他才十岁,才十岁啊!”
沁心看着林有豪,眼泪淑淑的飞溅出来,叶蟠可爱懂事的脸庞再次出现在眼前,此刻的沁心多么希望还能听到他稚嫩的声音,还能听到他唤一声“阿姐”啊。
再也忍耐不住,沁心猛然抱住林有豪的肩膀,放声的大哭起来。
眼前的公子周身一颤,继而缓缓的将沁心环抱起来,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
如墨盘般幽暗深邃海面上,一艘航船孤寂的奔向那无尽的黑暗,四处静谧无声,只有那声声的哭泣回荡在白涛巨浪之间。
......
“哈哈哈哈!”
金军总管府里传来一众嬉闹的笑声。
完颜耶律正和属僚们大排筵宴以庆祝一个重要的日子,神祭。
——这是金人用来纪念先祖诸神的日子。
大厅里热闹非常,前来与宴者或肥或瘦,个个喜形于色,从这些人的发束服饰以及脸上趾高气昂的表情无不昭示出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尊贵的身份——女真显贵。
厅堂的高座上,一片觥筹交错之声,大厅中央,从各地掠来的女奴汇编成行,展示着尚不完全成熟的舞技。
不断有侍者端上热腾的肥牛羔羊,桌面上已然放倒了一坛坛的洋河佳酿,有些酒罐子歪倒着,任残余的酒水流到地上,大家勾肩搭背喝得昏天黑地,地面上满是扔下的牛羊菜肴的骨殖残骸。
“喝!干了这碗!”
“喝!”
大厅里行酒吆喝的欢叫声不绝于耳,热闹的场面犹如贩卖牲畜的集市,浓郁的酒气飘散在整个总管府大厅之中,人人脸上色如重枣,嘴唇上尽是肥厚的油腻。
在大厅桌子的中央,单坐着一位脸如枯树皮般的萨满法师,他一动不动,与厅堂的热烈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法师看上去年岁很大,他的双眼浑浊,面无表情,在他高高神帽两边的缝隙里,流出了几缕灰白干燥的零散毛发。
‘嘭’的一声声响。
高座上的完颜耶律喝得尽兴,摔了只酒碗,他站起身来,又给自己满倒一碗:
“今日见喜。列位将酒斟满,大家共饮!”
完颜高举起酒碗,振振有词:
“愿先祖神佑我大金裂土开疆,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