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在这世上,一去已近二十年了,又一事无成。”
床榻上,他再一次泪眼朦胧,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逐渐扩大,仿佛一张遮天的幕布,马上就要将他掩埋。病痛已经折磨他五年,那日莫名生了这病起,他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遭受如刀刻针刺般的剧痛,一次又一次痛得晕厥过去,终日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身旁是泪眼婆娑暗暗抽泣的母亲。
他想抬起手,帮母亲擦去眼角的泪,却只是让食指抽搐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几乎希声的叹息。
“小林,再坚持一会好不好,爸爸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母亲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安慰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的心脏上又架了一把刀。他知道母亲的手原本有多么细嫩,可他躺下后,某一天起母亲就常常拿了一把扫帚在街上为人们扫除垃圾。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母亲笑了笑,然后轻轻地点头。
母亲也笑了起来,泪光灿烂。
死神,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肯跟着你走了吗,这张笑脸有多么让人离不开。他转过头,母亲的身后抵着一张潮湿而腐朽的木桌,缺了三个大角,在去年冬天扔进了火炉。木桌后,有一扇窗,在黑色的尘泥后能够隐约看出原本被漆成暗红色的木框,也已经有无数道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腐烂坠地。
可窗里是北岭千秋雪,那一座不知多高的巍峨山峰,积雪映出余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南雁结队飞过,向着自由飞去了。五年来,他的世界就是那一扇窗,窗里的云,窗里的雪,都如同一朵洁白的花。偶尔有雷与电,有骇人的动静,也常常有飞鸟来歇脚,但总是匆匆而别。
“砰!”外面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母亲连忙站起来,向身后看去,父亲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进来了。
“你看,他这个病,有用吗?”父亲焦急地询问。
中年人不慌不忙地翻开他的眼睛,用听诊器听了一会他的心跳,又翻看着他的病历,点了点头,心里仿佛有了数。
母亲见医生点头,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好像又有了一些希望的光芒,一脸期盼地看着白大褂,希望从他嘴里听到那两个字。
然而,中年人淡漠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慢不急不缓地说道:“希望不大,七十五万,你真的确定了吗?”
母亲的身体颤了一下,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趴在床边,他的手臂上,痛哭不止。父亲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老家的那一块地你就拿去吧,这……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帮忙了,除了那块地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该不会连这最后的地方也要拿走?”
“当然不会。”中年人笑了起来,他很想要拿到那块地,他已经得了小道消息,老家马上就要拆迁了,“我再嘱咐你一次,这个药是不允许进口的,你千万不能传出去,知道没?”
父亲用力地点头承诺,中年人才将一瓶药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仿佛有千斤重,扬起了一些灰尘。
中年人走了,母亲看着父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父亲沉默着,把药瓶打开,倒出三粒药丸,要母亲给他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