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沉寂了许久。
施清的话很现实,也很令人压抑。
“想要拔牙,还不想流血,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施清忍不住嗤笑一声。
韩非就像是一个脱离了现实的理想主义者,面对施清的话,他无法反驳。
“可……用鲜活的人命去换取百越的财富……这样真的值得吗?”
韩非微微垂眸,眸中有些迷惘。
说到底,他们要杀人就是为了谋财,而谋财的手段确实有些见不得光。
但韩非他毕竟也不是死板之人,施清的话他听完后自然也是有所思虑。
只是他这些年在小圣贤庄接受的教育,不支持他做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王权不够强,司法不够严,压不住底下人那蠢蠢欲动的野心。
正如他在《五蠹》中所说,开篇即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这些人我们不杀,日后说不定姬无夜也会杀。”
“你清楚,他手头掌握着夜幕和百鸟,其中并不缺少死士与杀手。所以,与其让姬无夜动手把他们杀了,不如让这些人在死前为我们创造出价值。”
施清对于杀死那批与他无关的官员,并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他不是韩非。
他没有在桑海小圣贤庄读过书,没有天天面对友善亲和的熟悉面孔,没有听着一口一句温柔的‘师兄’,没有那些个挚友与恩师。
他只有已经死去的旧友,已经丧失的尊严,已经破碎的身体,已经苍老暮沉的心境。
施清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已经深刻地印在了他的骨髓之中。
什么所谓合乎礼法,所谓大义,什么所谓君子的光明磊落,不同流俗,厚德载物,表里如一……
在施清这里,那些全都是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冠冕堂皇之术。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要想活得好,注定会做许多亏心事。
他对世道很失望,对自己也很失望。
韩非叹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几分颓废。
在这之前,有人也好,仇敌也好,恩师也好,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些。
韩国如今的朝政是什么模样,他当然清楚,也明白施清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句句都是关键。
“非……确是无力阻止罗网。”
他最后闭目,朝着施清拱手行了一礼,如此说道。
语气之间或有几分坦然,也有几分痛苦。
……
……
秦国,咸阳。
宫里宫外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
在冬日来临之后,寒意并不温柔,城里的温度正在逐渐变低,老人的衣服也随之加得更厚。
面前是偌大的由青石板铺就的院子,上面放着不少的小火炉,柴薪噼里啪啦作响,混合着火星子四溅纷飞。
远处那几处曾经青绿的翠柳,在季节的变更之下,已然成了举目枯败的枝叶。
门外有客人不请自来,来的时候也没有敲门。
他的身份就让他大可不必敲门。
“齐国那头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吕不韦将尽显苍老的手贴合在火炉的泥层炉壁外,藉此吸取一些温暖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