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蜚鸣咧开嘴,从口中,不急不缓,轻轻吐出两字:
“倒……下!”
声音很轻,细若飞蚊,但却掷地有声,好像爆竹“轰——”一声,炸开在了休梦的耳畔,后者只觉心口一紧,不适感瞬间弥散全身,头昏脑胀,几步摇摆,只觉脚步虚浮,站立不稳。
一旁的慈悯连忙上前将休梦搀扶,焦急忧虑,“休梦?休梦!你怎么了?”而休梦此时只觉头晕得厉害,就连眼睛都睁不开,全身酸软无力,勉强尝试着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愧是休梦大师啊!这川西第一禅林的方丈就是不一样啊?中了我这散骨化劲毒,竟然还能强撑着不倒下,真是厉害!厉害啊!佩服至极!实在是佩服!”蜚鸣摇头晃脑,啧啧称奇,若不是看见他那眼中充斥着贪欲和疯狂,倒也许真有几分敬佩的意味,而不是嘲弄。
“蜚鸣!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是不是下毒了!”
已是此时,就连一向以沉稳平静自居的慈悯此时也顾不上沉稳了,满是惊慌,抱着已是半昏不醒的休梦,冲着已有几分癫狂的蜚鸣怒斥。
蜚鸣用手半遮面,瞪大着眼睛,咧开了嘴角,已是半疯魔之态,“是啊是啊……慈悯大师,你可真是聪明人啊!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我给你鼓掌!”
蜚鸣是这样说完,倒还真的鼓起了掌。
沉默宁静的现场,兀自响起了几下掌声,声音不大,却格外突兀,显得尤其响亮。
“蜚鸣啊蜚鸣……你……你……你……”,慈悯只觉气上心头,伸出手指对着蜚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什么啊?你是想……夸我卑鄙呢?还是狡诈呢?”蜚鸣摊开双手,扭了扭身体,脸上尽是无奈之态,撇了撇嘴,“怎么?是谁规定了不能下毒吗?再说了,我只是把毒药放在了自己的道身之上,倒是这位休梦大师自己托大,选择了吸收了这哪怕只是一缕青烟,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刚才你也看到了,是他把我当成重伤的哦?”
“你……可恶……”,佛说,普渡众生,故而一般佛家子弟皆是会选择在战后炼化对方法相的方法,来结束战斗,这向来就不是什么隐秘,而眼前的这位,竟然选择将毒药存放在自己的道身之上,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会直接反噬自己啊!
说他是小人吗?不!不够!
他就是个疯子!疯而成魔的疯子!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胡言乱语,成何体统!你竟然选择背弃道教正统,与邪魔签订契约,自甘堕入魔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你们青羊宫正统道家的模样!你对得起你的师父吗?还是说……”,慈悯眼神一冷,“你也是这样给你师父下毒的!”
“闭嘴!你没有资格提我的师父!”
最后一句话一经慈悯口中说出,本还在摇头晃脑,东倒西歪,似乎站立不稳的蜚鸣,顿时浑身一震,停止了身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瞪着铜铃一般大的双眼,浑是杀意,直勾勾盯着慈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似乎是从每一颗牙齿间的摩擦中蹦出来的一般。
“我……没……有……伤……害……过……我……的……师……父……没有!”
蜚鸣极是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扯着自己已经散开的头发,仰头,对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倏地,蜚鸣低下头,杀意随时都仿佛会从眼中涌出千军万马一般,一刻不曾转移地瞪着前面的慈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只要我把你们这些乱说话的,全部都杀了……就没有人再冤枉我了!是吧?是吧!一定是这样的!”
慈悯一愣,顿感不妙,正要抱着休梦撤离,不曾想刚跃起半步,却见此时的蜚鸣更快,身形一闪,已经冲到了慈悯的面前,还不等慈悯反应过来,蜚鸣已经是一拳轰出,正中自己的腹部。
“噗——”
慈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瞬间如一个断线的风筝一般,伴随着稳不住的气血,腹部汹涌异常,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痕,全身无力,不得已松开了原本死死抓住休梦的手,两人同时直直地向后落去,撞在了功德塔上,久久无法起身。
蜚鸣仰面狂笑,“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啊?那就让我们……继续,吧!”
蜚鸣轻轻迈前一步,却不落地,嘴型做成“O”的形状,满脸的不爽,“不对……这好像是你们文殊院的地界了。嘶……你们好像不欢迎我,不让我进来,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蜚鸣的笑声回荡在文殊院的上空,但是原本拦截他的休梦和慈悯两人,此时已经是瘫在地上,无法起身。
“都没有人理我,真没有意思……那么……”,蜚鸣一笑,往前一跳,进入了文殊院的大门内,“欸!我进来了!也没有陷阱啊,那为什么不让我进来呢?”,蜚鸣摇头晃脑,撇着嘴,“既然不欢迎我,那我就出去吧!”说着,蜚鸣又是向后一步跳出,随后又一步跳了进来,“我出去了……我又进来了……”
就在蜚鸣正在大门处自娱自乐的时候,却见功德塔处,慈悯的鲜血流淌,滴洒在了塔身之上,却见顷刻间,鲜血迅速消融在石块所雕凿而出的塔上,同时,一阵金光从塔座底部翻涌,随后向上涌现,一道接着一道,最终汇聚在塔尖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明耀四周,两旁的乌龟石像也同时发出低声沉吟,面朝功德塔,气吞山河。
以功德塔为中心,四周气旋坍塌,向着塔所在的位置凹陷而去,风作海浪,层叠递进,笼罩在文殊院的上空。
“嗯?”,蜚鸣停下了自己的游乐,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功德塔所在的位置,面露疑惑,“又有什么好玩的来了吗?”
但见塔尖处的金光幻球越积越大,随后,一道手捧经文的僧人正盘腿埋头苦读的金光幻影渐渐从光球中浮现而出,身形庞大,将整个寺庙乃至外面的街坊完完全全囊括在其下,后待到那人形渐渐稳固,具象,便见那僧人缓缓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经书,双手合十,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对着天空摊开双手,同时不急不慢,嘴中跟着念说着经文,便只见天空之中顿时风云变化,原本被蜚鸣携带而来,满是压迫的千层万里乌云,却是被直接洞开,随即一幅画卷竟是凭空展开,金光四射,庄严肃穆,而其上图画,自释迦牟尼菩提树下悟道开始,到后面传教四方、弟子千人,波罗树下涅盘等……画卷徐徐展开,便将那佛教历史,一一述说,同时,卷至云散,阳光晴朗取而代之。
这画卷铺展开来,直到是玄奘西行取回真经为止,绵延千里,玄奘说法讲经,其身形之下,柔和金光洒落,惠及千家万户,人人皆是身心愉悦,轻松自在,烦恼苦楚,一扫而空。每一家,每一户,无一不竞相奔走出门,对天叩拜,直言佛祖显灵,祈求佛祖保佑!
而深处其下的蜚鸣却觉浑身不适,心跳加快,仿佛随时都要蹦跳而出,气血翻涌,只觉翻江倒海,难受至极,一种说不出的莫名压迫感笼罩在自己的身上,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给压垮,不堪其负,蜚鸣再次半蹲在地上,强压下喉咙处的一阵恶心,勉力抬起头,龇牙咧嘴,动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在心里,满是抱怨
可恶,怎么都让我今天一起赶上了!
这便是,文殊院的护庙大阵——
玄奘说法开天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