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夏元德三十七年。
皇宫上下,乱成一团,有的在逃命的路上被乱刀砍死,鲜血直流,纯白的地面上,晕开成河,刺鼻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
“孤劝你将玉娘的下落说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这骊宫,杀光所有人!”
少年眼梢微红,嗓音低沉阴冷,带着森冷的怒意看向端坐在贵妃榻上的妇人。
她静静地坐着,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划过,眸光死寂一片。
半晌见她不语,少年苦笑道:“好啊,你还是只会偏向他!”
她却缓缓开口,道:“本宫不知。”
“呵……好一个不知。”
少年拳头紧握,压抑着暴戾,颤声道:“既然这样,他若是再出现,就是他的死期。”
“收手吧,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她道。
闻言,他身体顿了顿,双目布满血丝而变得异常狠厉吓人,一字一顿道:“绝不可能。”
一抹无助的微笑挂在她的嘴角。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他的身前,抬起手臂,缓慢而无力地伸展,抚上他的脸颊,道:“你和他都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可你让为娘伤透了心。”
话罢,她只觉全身无力,沉重的身体猛然倒下。
少年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妇人,不知所措地颓然坐下。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绝望的哀鸣,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整座骊宫。
这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
已至寒冬,关东飘雪纷飞,积雪有半尺厚。
营帐内,身着常服的男人端坐在案桌前,齐眉勒着白金抹额至高高束起的马尾,神情自若地翻着古籍。
“沈将军!”来人匆匆,不顾外面守帐的侍卫阻拦,径直向主位的人行去。
沈南初抬眼示意,让其他人退下。
来人是沈南初最近新提拔的前锋将领,知为。
“属下这几日在城门排查来往行人,原是无异样,可就在前不久,来了一伙装束奇特的商贩,盘问一番才道是孤竹后人。”
“孤竹后人?”沈南初蹙眉, “且不说孤竹国几十年前已不复存在,孤竹也不从外商。”
“正是这般,属下才觉奇怪。”知为推测道:“应该不是肃慎部落的人。”
前不久刚击退他们,已是元气大伤,总不会突然编如此荒谬的身份混进来。
“可有留置他们?”沈南初问。
“当然,这么可疑的商队定是不能通行,属下让人带去天镇司了,等着您发问。”知为拱手道。
沈南初淡淡地“嗯”了一声,起身随知为前往天镇司。
厚重的牢狱大门,随着铁链落地而开,冬日的关东天寒地冻,常年见不到光的内狱更是寒气逼人,少不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将他们带来这确有些失了礼数。”沈南初淡漠的声音响起。
“是,但以防万一,军中也无更好的地方留置,而且他们实在太过可疑。”知为领着沈南初到最里间的地下室。
与上边凄惨不同的是,地下室是此地最为干净的招待所了。
沈南初瞥了一眼室内席地而坐的一群人,他们即便有厚重的大衣加身,也冻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不难看出是初来关东。
“去给他们添点柴火取暖。”沈南初清冷的声音多了些温度。
知为二话不说便照做去了。
沈南初向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了一番。
最终目光落在了穿着单薄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冷,墨发散乱,遮住一半容颜,尽管如此也不难看出模样生得俊俏,就是下巴长了些胡茬,半遮的眉眼竟显普通人未有的威严。
不像是讨生意的商贩,倒像是战场上杀敌万千的将士。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男人慵懒地开口,也不看向沈南初,字里间皆是嘲讽。
“失礼了,如今边乱频繁,也不好让身份不明的人随意进出。”
男人抬眸,眼底竟是嘲讽,“沈将军这是把我们当细作看罢。”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南初愣住了。
此人好似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眼前的男人察觉到他微妙的神情,嘴角上扬,漫不经心说道:“将军莫是忘了,也是,江杭初见,以枪会友,夜下同醉,沈将军终究是贵人多忘事。”
沈南初瞳孔突然放大,诧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赫连故池!”
若不是他开口提醒,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蓬头垢面的男人就是当初相中的英俊少年郎。
四年前——
江南仲夏天,时雨下如川。
水路已行了两个月有余,浩浩荡荡的商船停靠在了渡口。
江杭,来往商队居多,大多是外来的做个大买卖,来者非富即贵。
后者的船只显然非商贩所有,看着纹理雕琢,倒像是官用的。渡边围上了许多看客,都在猜是哪家的官府老爷出来巡游。
不稍片刻,只见下来的是身着赤色劲装,玉冠束发,背挂长枪,步履轻盈的少年郎。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围观的人不禁赞叹道少年的美貌。
“赫连小少爷,您一路风波到此,下官已命人收拾您的住处,有请。”当地的知府老爷连忙上前笑嘻嘻地迎接贵客。
一听“赫连”二字,旁人不可置信地惊呼少年郎身份之尊贵。
“这,这便是北威将军府的小少爷赫连故池吧!”
“乍眼一看,着实觉得不如他大哥那般能骁勇善战。”
“无知,这可是赫连老将军最得意的儿子,十三岁那年就以破空枪法闻名。”
“……”
赫连故池早已习惯旁人的三言两语,对江杭知府的奉承更是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