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今晚的天气难得得好,月明星稀,通常在这时辰会刮起的暴风,今日也没有丝毫现身的踪迹。四下无人的荒凉村庄,连虫鸣都听不到分毫。
好久没有那么平静了,白琢寒斜躺在竹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记得小时候,自己也时常在这样的晚上,偷偷带着溪宁溜出去捉萤火虫,捉了满满一口袋,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把它们放了,看着这点点的荧光慢慢飞上去,和天上的星星融在一起。
兴许是白天的路途疲累,又和院子里的姑娘动了手,此刻困意突然涌上来,白琢寒眼皮直打颤抖,干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这星星没有萤火虫好看,愣愣地都不会动弹,寒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捉萤火虫啊?”
十四岁的白琢寒和溪宁横在白府的庭院里吃着糕饼,看着星星,天空格外的晴朗,繁星点点汇成银河往天际蔓开,溪宁望着望着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白琢寒轻笑,上回两人偷摸着翻墙出去捉萤火虫玩儿,正巧被大哥白琢贤逮住,这位哥哥也不含糊,公事公办地家法伺候,两个倒霉蛋不仅挨了二十下戒尺,还被罚抄了五十遍白府家训。不过溪宁有一半的罚是白琢寒代她受过的,怪不得这丫头没长记性。
“是呀,上次被大哥罚过,大哥看我看得特别紧。我还听那些术士说,在莽荒里还有红色的萤火虫呢,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过年放的烟火一样。”
“真的吗?好想亲眼看一看啊。”溪宁满脸憧憬,星空投在她的双眸中,煞是可爱。她入白府比白琢寒晚一些,两人年纪却是相仿,自然而然也就玩在了一块儿。此时白琢寒已经在一众师兄弟中崭露头角,溪宁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哥也是崇拜得很,跟屁虫一样跟在白琢寒后头,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白琢寒想要出去晃晃的念头也瞬间苏醒,毕竟自上回受罚以来,他已经循规蹈矩一个多月了,若不再犯个错,出点格,怕是连白琢贤都要觉得他不正常了吧。他“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在溪宁的小脑袋上拍了一下:“走,哥哥带你去看可好?”
溪宁有些为难:“想看是想看,可是将军说了不能出都城,外面可危险了,有好多怪物会吃人的。”
“怕什么!你寒哥哥可不是吃素的,最近我和大哥学法术和剑术精进了不少,那些个小邪祟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
“那萤火虫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小树丛里,我们去看一眼就回来,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走吧!”
白琢寒说着就牵起溪宁的手往白府门口溜去。白府门禁森严,府内有侍卫巡逻,而且侍卫的巡逻路线、换班时间都会定时变化,外人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进白府,那可不是凭几个探路的小邪祟就能得逞的。
只不过到了白琢寒眼里,这都不是事儿,入府之后,他几乎得空就跟着守卫,美其名曰跟着学习,实际上早已不动声色地将守卫的路线摸了个透。况且他和溪宁原本就还是半大孩子,不怎么惹人注意,还真被他们偷摸溜了出去。
跑到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锦都的城门早就关上了,卫兵正在门口盘问着一个骑着骆驼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出城。白琢寒正伤脑筋呢,突然来了一队骑兵,看样子是御穹殿的侍卫们,卫兵立马停下对话,转身走向那队骑兵的领队。
“寒哥哥,我们回去吧,都出来很久了,婆婆会不会发现我们啊。”溪宁怯怯地扯了扯白琢寒的袖子,可是白琢寒怎么能在小妹妹面前丢了面子,他仔细看了看那队人马,突然就有了主意。“嘘,跟我来!”白琢寒拉着溪宁沿着暗处跑到了马队的最后面,那里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白琢寒示意溪宁和自己一起用手脚抠住板车底部的缝隙,把身体悬空在车板下面,在夜色的掩盖下,外人很难发现车板下还藏着两个孩子。
“白队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是啊,附近的驿站好像闹邪物,将军命我们速去支援,顺便再送些驱邪的药品去。”
“啊,是这样。各位兄弟真是辛苦了,放行!”卫兵查看了这队人马的令牌之后,下令开门。
车轮开始转动起来,两个小家伙拼命抓着车板不让自己掉下去,领头的人姓白,一定是义父的人马,要是被发现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白琢贤的戒尺怕是又得打断一把。快经过城门的时候,白琢寒透过车板的缝隙注意到一个骑着骆驼走在队伍一侧的人,他虽然披着披风,戴着兜帽,但能看出这人的个子非常瘦小。白琢寒不禁好奇,贴在车板打量着那个人,兜帽下隐约露出他的下巴,圆润俏皮,似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大约是感受到了白琢贤的视线,兜帽的头忽然转向着板车的方向,似乎还有过来的意思。白琢寒只觉得脊梁上一阵寒气,直觉告诉他,兜帽已经发现了他们。不过好在此刻,板车动了起来,他们顺利出了城门。
白琢寒搂着溪宁,趁板车路过城门口驿站的时候,迅速滚进了一旁的马厩阴影里。
“那些人说那个树林就在城门的东南方,那些萤火虫好像是叫什么火蝇,晚上可显眼了。”
白琢寒从衣襟里掏出两张符咒,默念了一句咒语,他和溪宁两人就凭空漂浮了起来,只是白琢寒的法术尚浅,两人的浮空术也只是离地一丈而已,就算是跌下来也受不了伤,若是在那些成年的术士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小把戏罢了。
但是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可不这么认为,一双小手拍得起劲:“哇,寒哥哥,好厉害!”
“哈哈,这些都是小把戏,我们走!”白琢寒挑了挑眉,他的五官还未脱稚气,但眉宇间已是遮掩不住的俊朗,他得意地拉起溪宁,两人向着远处的树林漂浮而去。
树林在夜色的衬托下就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将进去的人通通吞噬掉。不过,在经历出城的东躲西藏之后,溪宁这会儿的胆子也变大了,跟在白琢寒的身后穿过灌木丛,往林子的深处走去,寻找那传说中的火蝇。
估摸走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人都有些困倦了。
“寒哥哥,怎么还没找到啊,我有些困了。”溪宁打着哈欠,东倒西歪地走在后面,白琢寒的浮空术此时也因为他灵力的削弱而消散,两人只得靠自己的两腿在林子里慢慢地穿行。而一向号称“龙域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白琢寒此刻也有些着急了,眼看溪宁歪歪扭扭几乎靠着树就能睡过去,便蹲下身把她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红色的光在夜里应该很显眼才是啊。”他的目光一下子停留在了手中的火把上,对了!白琢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把火把扔在地上踩灭,四周立刻被一片黑暗所吞没。
“寒哥哥,你做什么,我害怕!”溪宁的手紧紧地环住了白琢寒的脖子。
“别怕,大哥说过,若是要在山洞里寻找出口,就一定得置身黑暗中才能看见光亮,溪宁,你快看!”
溪宁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果然闪烁星星点点微弱的火光,有规律地随着微风上下浮动,左右飘忽。白琢寒心下一喜,背着溪宁快步翻过灌木丛,往光亮的地方飞奔而去,很快便来到了一片宽阔地带。
眼前数以万计的火蝇在空中飞舞,好像庆典上的烟火,又好像炉灶边吹起的火星子,在湖水的映衬下,漂亮极了。
“哇!”溪宁从白琢寒的背上一跃而下,扑进火蝇群里开心地转着圈,与方才那个困到“半死不活”的小丫头判若两人,她笑着冲白琢寒道:“寒哥哥!这些火蝇真的好漂亮啊!”
远处的火蝇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慢慢地向两人聚拢过来,落在他们身上,不一会儿两人的身上就满是火蝇闪闪烁烁的光芒,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两个人形灯笼。
只不过,它们的数量真的太多了……
白琢寒抖了抖身子,火蝇便四下散开,但不一会就又聚拢过来,越来越多,连两人的脸上也密密麻麻落满了火蝇。
方才的激动立刻被恐惧所替代,白琢寒只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漫上心头,他还未想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四肢已经提前行动起来,慌忙拉起溪宁往原路飞奔起来。
那些原本还在漫无目的飞行的火蝇一下子就像说好似的,追在两人后头。白琢寒一边玩命地跑,一边放出风符,驱散身上的火蝇,冷不丁路边横出一根树枝,两人躲避不及,被绊了个大跟头。
“溪宁,快啊!”白琢寒眼下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奋力将溪宁从地上拉起来。回头一看,后面是铺天盖地的火蝇,如同火焰一般,眼看就要将两人包围。
白琢寒将自己身上的风符全散了开来,在人和火蝇之间筑起了一道风墙。只是这符咒的品阶太低,支撑不了不多久,就在风墙快要消散的时候,火蝇群却突然开始后退了。
白琢寒有些不解,他知道,像火蝇这种低等级的妖界生物只要依靠土地的灵气就能过活,没听说过吃人啊,这般死追着他们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还未等白琢寒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脚下的大地便猛烈地振动起来,这颇有起伏规律的地动山摇一定不会是地震,而是有什么大家伙正在迅速接近这里。
“寒哥哥,我怕。”溪宁紧紧地抓住白琢寒的胳膊,努力把吓出来的泪水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