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即便是夏日,沙州的夜晚也依旧有些寒冷。
而今天是赤心村的村民们起床最早的一天。天刚泛起鱼肚白,沙州夜晚的寒意还未散去,公鸡们还相拥在暖和的茅草中赖床,村里已经相继响起了“咯吱”的门扉初开的声音。
秋丰的娘亲刘大娘随手拿起放在门口扫帚,扫去一晚上积累在门口台阶之上的沙尘,便朝着旁边的那座更加破旧的地窝子走去。
“九娘!醒了吗?今早点去宕泉河那边捡柴火吧。我好早点回来给秋丰做饭。”刘大娘背起旱柳条编制的柳条筐,探头探脑的朝着王家地窝里望着,眼中似乎有某种纠结和期盼。
就在此时,王家满是漏洞的柴扉晃动了几下,落下袅袅沙尘,随后王庸的娘亲康九娘拿着一把小柴刀走了出来:“去!快走吧,大娘,我们早点去早点回。”
刘大娘努力向门里望了几眼,问道:“你家二郎呢?还睡着呢?”
“清儿!快把阿娘的面巾拿过来!”康九娘朝着房内喊了一声,然后回身露出农村妇女特有的质朴笑容说:“没有,卯时没到,二庸就带着那一帮护卫,呼啦啦都走了。”
刘大娘似乎有点失望,但是转瞬即逝,然后伸出手,拉着康九娘走上了有点陡峭的台阶,说:“走吧,趁着天气凉快,赶紧过去捡柴,等到中午可就很热了。”
随后王清也背着一个小柳条筐,拿着一块方巾跑了出来:“阿娘!面巾!”
康九娘用面巾将自己头包裹住,这倒不是某宗教的教规,而是西北农妇用来防晒、挡风沙用的。
两个农妇便背着柳条筐,朝着宕泉河河谷而去。
就这样,大唐大中二年初夏的一个早晨,就这样平凡的开始了。昨夜沙州刺史府的博弈,与这两个乡下的农妇是没什么关系的。她们只在乎当下的生活。
刘大娘问道:“九娘啊,二郎这么早是去干什么了?”
康九娘摇了摇头说:“他们当官的事情,我一个妇人家哪里知道。只是说他们出去办点事。”
“哦……好吧。”刘大娘也是笑呵呵的说:“对了,九娘,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你家二郎真是出息了,当了什么官来着,什么将军还是啥的……”
“赤心营将头,领沙州押衙。”康九娘如数家珍的说出这两个官名。
“对对对!将头,押衙。还挺拗口的。恭喜了呀。”刘大娘笑着贺喜说:“你看我也没给你备点啥贺礼,完了让秋丰那个臭小子,帮你耕几天地,就当贺礼了!”
康九娘笑着摇了摇头说:“大娘,咱俩不用如此的。你能说声恭喜,我就很开心了。二庸那个臭小子,应该也不在乎这些。”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心里热呼呼的。”刘大娘此时也是话锋一转:“昨天二郎说要分田,每家50亩,这是真的吗?”
康九娘点了点头说:“是真的,他们昨晚和康太公讨论了很久,今天康太公说是去赤心卫其他的四个村子宣布这个政令去了。应该不会有假。”
“那像我们家……”刘大娘有点疑虑说:“我家那汉子死的早,秋丰如今也就十六岁,和二郎一样大。如今一个成年男丁都没有,会不会我家分不到50亩……”
“不会的。”此时康九娘停下了脚步,认真的说:“刘大娘,你也是看着二庸长大的。您还不相信二庸?肯定会公平分田的。”
“那是自然,我当然相信二庸了。只是……”
刘大娘为难的说道:
“只是昨天回来路上,我听到老宋家那个宋嫂说,他们家男丁多,应该多分田,而没有男丁的家里,也耕种不了那么多田,倒不如少分一点。到时候吃公田的补贴。当时还有几家都赞成。我这心里总怕到时候二庸他……”
康九娘却笑着说:“我的好姐姐,你就放宽心吧。那宋嫂是将头,还是我家二庸是将头?那个婆娘嘴上没毛多少年了,传过多少流言了?有真的吗?而且他家那口子,被宋嫂逼得也没参加送粮队,她好意思多要地?别忘了,你家秋丰可是随着运粮队杀过蕃奴,立过功的。就是多分地,我看也要先分给秋丰这个功臣。他宋家一个捡好处的,好意思多要地?”
听到康九娘这番话,刘大娘也是放宽了心,笑逐颜开说:“就是这个理!我家秋丰可是跟着二庸杀过蕃奴的。走吧走吧,我们快点拾完柴火,回来等着分田呢!”
而就在康九娘他们去宕泉河边的杨树林里拾柴火的时候,村里已经炸开了锅。
一大早,康太公不见了,张家侍卫不见了,最主要的是王庸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