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时间里,令狐逸没有再一大早就去找自己的妻子,因为他要教向归云练剑,等吃过午饭后她才去山顶陪他的妻子,临走时也不忘嘱咐向归云自己练剑。
除了练剑以外,由于中秋佳节渐近,令狐逸有回还带他和自己的妻子到就近的市集办货。
这还是向归云第一次见到女子从屋里出来,虽然女子带着帷帽,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从那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中看出来,她是个绝世美女!
让向归云惊奇的还不止这些!
三人在街上采买的时候,有好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故意往女子身上靠去,可这些男人刚一接近女子就好像撞上鬼打墙一般绕开,转而抱着街上其他的行人一顿乱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向归云暗中猜测,这女子必是身怀某种不可思议的武功。
回程的时候,三人经过一座破落的山神庙,女子忽尔建议道:“逸哥,时近中秋,我想往山神庙许个愿,可以吗?”
民间的风俗已深入民心,纵然是他们这对隐退江湖侠侣也不例外,令狐逸宠溺爱妻自然满口答应。
向归云似乎不大愿意踏进神庙,但亦没有违逆。
荒山古庙,乏人问津,连庙祝也踪影杳然。座上菩萨积满尘垢,蛛丝盘结,也瞧不清是何模样,不知供奉的是何菩萨。
神案前更无香烛,女子也不以为意,亦不顾忌自己一身罗裙,就这样跪在地上,双掌合什,喃喃地向菩萨道:“信女上官盈,求菩萨保佑我夫妇幸福安康,让我们早得贵子……”
她虽只是喃喃低语,然而荒山悄寂,令狐逸和向归云仍听得十分清楚。
向归云这才知道女子叫上官盈,原来他们一直以来都想要个孩子。
上官盈还罗罗嗦嗦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令狐逸忽然对向归云道:“义云,你怎么不一起求神?”
向归云有感于他的恩情,不忍如常般冷然不答,于是淡淡地道:“心是神,神是心,若要问神,先自问心!”
此番话似正非正,似邪非邪,令狐逸阅历甚深,立解其意,深深一阵感触,随即问道:“义云,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向归云道:“我自己说的。”
令狐逸微微动容,想不到一个孩子竟可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又道:“那我亦不问神,我来问你!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归云冷冷凝视座上菩萨,徐徐吐出二字:“恨天!”
“恨天?”令狐逸更是一怔,问:“你为何要恨天?”
向归云默然,他本来也想令狐逸明白他的心意,他要来也想得到旁人了解,可惜,他根本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他更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对苍天造物之恨!
他继父林震宇一生尽行仁义,结果身首异处,惨遭灭门!但那个霸苍穹却可逍遥快活,显赫江湖。假若苍天有知,或世上真有明察因果的菩萨,那为何不还林震宇一个公道?
到底天道何公?
令狐逸瞧他满是忿然之色,知他不欲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转问道:“除了恨天,你还恨谁?”
向归云登时血气翻涌,一反平素冷漠,咬牙切齿地道:“霸苍穹!”
“为什么?”
向归云已不想再解释为什么,再解释也是没用,他只是望着令狐逸,义无反顾地道:“此人非杀不可!”
令狐逸与他对视良久,终于朝天倒抽一口凉气,叹道:“很好……很好……”
他说着已先自步出庙外。
……
八月十二,黄昏。
向归云正于屋后不远的小丘上劈着枯枝,好拿着回去当柴生火。
他既已打算长住此地,当然要为此处尽点绵力,更何况那令狐逸的眼神总带给他一种奇妙的亲切感,只要他不要自己离开,他乐于做任何事!
正自埋头苦干,忽听得对面山头传来一阵阵“嗥嗥”狼叫!
狼嗥声中更夹杂几声微弱的悲鸣,向归云深觉有异,遂急步奔往那边看去。只见那山头呈现一幕凄绝情景!原来正有一大群野狼在围攻一头母鹿和两头小鹿,那群野狼的数目少说也有十数之多,而且看来已多日没有东西下肚,饿得目露凶光!那头母鹿的身形倒也不小,可是它既要用头上双角护住自己,同时又要掩护自己两头小鹿,于是身上数处要害均被狼群噬了数口,鲜血如注,受伤非轻!
本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似是一贯天命,但向归云一瞧见那头母鹿拼死也要保护两头小鹿,不知为何念起林震宇,而且那群野狼以众凌寡,拯救之意便油然而至……
蓦地,“刷”的一声!一柄破柴刀划空飞至,即时劈中其中一头正骑在母鹿身上狂咬的野狼!刀劲既猛且狠,那头狼中刀后随即翻下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狼群惊愕回望,只见一双眼睛在冷冷发光,那是向归云的眼睛!
他的眼睛此刻正流露着一股森寒杀意,他看来比狼更狠!
那群狼也不知是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着,还是震慑于其目光之下,竟然全部停了下来。
向归云一步一步地逼近那头躺在血泊中的野浪,眼睛再没流露半点人性,冷然道:“歹毒狼心,死不足惜!”
说罢随即抽出那柄插在狼身的破柴刀,手起刀落,立即再把那头野狼连劈十数刀,血花四溅,当场把它劈为肉酱!出手之残忍,就连那群狼亦给吓得不住退后!向归云缓缓转身,森冷的眼睛再朝狼群一瞥,那群狼顿时怕得四散奔逃!
血泊当中,除了那头恶狼,还有那头重伤的母鹿,它正在痛苦地悲鸣挣扎着,可是它的咽喉已被咬破,返魂乏术。
向归云走近母鹿,见那头小鹿仍以舌头舔着它的伤口,状甚哀怜,遂道:“你们的娘已活不成了,既然它活着枉自痛苦,不若……”
“就让我来成全它吧!”他语起刀落,重重一刀,竟把母鹿的头颅砍了下来!两头小鹿惊见如此情景,登时四足发软,扑跌地上,欲要逃走,却又走动不得!
向归云当然明白它俩在害怕他,甚至在憎恨他,但他绝不介意,因为此事本来事在必行!
正要转身回去,忽地眼角一瞟,竟发现令狐逸站于不远处的一颗树下!
他心下一懔,心想难道他已经把一切全看见了?
可是随即转念又想,即使给他瞧见了又如何?他深信自己并没有做错!
站在树下的令狐逸此时却在反复思量,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剑道虽然洋溢一片生机,可惜始终没法将向归云的戾气消解,然而有一个人,一定可将这可怜的孩子感化……
因为,那人练的是——佛门绝学!
……
八月十二,夜在那简朴的小屋之内,令狐逸破天荒地没去陪他的妻子,而是和向归云一同用饭,这是一顿异常沉闷的晚饭。
向归云素来都是沉默寡言,此刻更是沉默,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无聊地扒着饭。
令狐逸却在喝酒,一口一口的喝,看来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