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归云并没感到意外,也没回头,他知道,这双手是属于那个温柔的她。
绮梦温柔地道:“云少爷,夜了,要好好保重身子,当心着凉了。”
说这话时,她的头还是垂得很低很低,低得就如她的身份。
毕竟,尽管向归云已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中救出,她已不须再受任何的刻薄,然而纤纤弱女何其飘零无依?好仍是婢奴,她很自卑……
特别是向归云那种对所有人都漠然处之的态度,更令她许多时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还是根本便对一切毫无反应?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毅然抬首道:“云少爷,别太介怀那沈浪所说的话,他年纪实在太轻。我知道,云少爷并非单为盟主的面子解围,而是真的为程风设想……因为,倘若程风始终不跪,盟主始终下不了台的话,那么以盟主平素的作风,程风也许会……”
她没有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不过向归云已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
不错!以霸苍穹那种专横恃势的个性,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不能得到的,包括弟子!
若得不到他,他只有把“他”变为“它”。向归云听罢霍然回过头来,幽幽的凝视绮梦,就像今日回望程风一样,他仿佛又找到另一丝微弱的光。绮梦也凝眸注视着他,徐徐道:“我相信,云少爷所作的,程风也一样明白……”
是的!向归云的用意,程风是明白的!
可惜,程风此际已无暇兼顾任何人了,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卧室一角,静静的回忆着老父生前的一言一语……
他还记得老父这样是为他好,而且老父有时候还会把他抱进怀中,教他写字,由那时开始,程风便一直在心中祈求,希望能长命百岁,到他长大后便会反过来关怀他,供养他,可是……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来不及了,他已来不及长大,他那命途多舛的老父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程风又不自禁痛哭起来。
卧室另一角落里的沈浪又何尝不是泪流满面?
他其实不比程风好过多少,如今,他和程风,都已成为无父母的孤儿了。
人间路,岂止悲伤满途?
幸而,如今他的身边还有程风,一个他不感到陌生的人,一个令他感到安全的人!
但,不幸立即便再来了……
就在门外!
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霍地,房门给人重重推开,那个今日伴在霸苍穹身后的古怪男人常笑笑已走了进来。
“风少爷,你没有什么大碍吧?”
程风木然地摇了摇头,也没想到常笑笑会在此时此地说出以下的话:“盟主有令,‘风云阁’既名‘风云’,便应只供风云居住,绝对严禁其余人等在此寄住!”
这句话明显是冲着沈浪而说,程风、沈浪齐齐一愕,程风情急问道:“那……沈浪怎么办?”
常笑笑耸耸肩,答:“谁知道呢?”随即又道:“不过属下倒有一个建议,既然盟主并没勒令沈浪即时离开,他大可留在天绝盟充当杂役,总较无处栖身为佳。”
沈浪先闻老父噩耗,现下又惊闻要离开唯一可依靠的程风,焦急地抢着道:“充当杂役?那……那怎么行?”是的!南麟剑首之子怎能充当杂役?可是……
“既然不行……”常笑笑又狡猾地续道:“那你便只好离开天绝盟了。”
沈浪并没有离开天绝盟,他终于留下。
说到底,以他一个八岁稚童,若不留在天绝盟充当杂役聊以维生,还可到哪?
此身犹如浮木,纵要飘泊也不知何处是归途?他确实已无家可归。
这刻他正身披一袭粗布衣裳,手端着盘子,盘子盛着四杯清茶,这四杯清茶是奉给坐在小几旁的四个人。
他已当了杂役数天,这数天他已给不少天下会头目敬茶,有秦宁总教,有待婢主管香莲,有常笑笑,还有各样的人……
他也曾听过许多天绝盟众的窃窃取私语:“嘻嘻,那个就是什么蚀日剑沈碧天之子沈浪?
真瞧不出呢!好沦落啊……”
“没办法了,你看他是什么资格?还不是一副奴才相?否则盟主也不会只收程风为徒了!”
这数日来,沈浪一直听闻这些暗地里的冷言冷语,他纵忿怨难平,胸有千般不快,也只得八岁,如何跟他们理论,拼命?一切都只得哑口忍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