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临,寒夜如冰似雪。
天绝盟位于天山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许,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临了。
这是程风与沈浪在天绝盟的第二个冬天。
沈浪在马槽外生了一堆火,一面煮着一锅加上些微肉碎的稀粥,一面就火取暖。
夜愈深愈寒,他身上仅披一袭单薄衣衫,冷得牙根打颤,唯有拼命搓着自己那双小手掌儿,频频向掌心呼气,自言自语:“啊,真冷!今年……可比去年……冷上许多呢……”
终于也难抵受,逼于无奈揪起那锅未成气候的粥,急步跑往马槽畔的小庐内。那是他栖身之所。
小庐异常狭隘,仅可容下一张小几和一张炕床。沈浪连忙以火摺子点燃炕下的枯枝,再一股脑儿跳往炕上,才乍觉暖和不少。
可是小庐本和马槽一样只以木搭成,而且比马槽的木条排得更疏。这里一条数寸阔的空隙,那边另有一条。北风又吹得如此起劲,“眉飞色舞”地从四方八面乘机渗入,沈浪只好抓着一堆干草在瑟缩。
啊,真是人不如马呢!
马槽那边虽是以木搭成,但搭得密不透风,惟恐马儿冷坏了。马儿马儿,你比我沈浪更矜贵呢!
沈浪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发黄的信。
这封信是他爹临危放进他怀内的,信的表面涂满一层厚厚的蜡,沈浪与程风一起堕进江中后,仍能幸保信不损不湿,显见断帅早已预备有此一着。
这封信除关乎沈家与龙江内那头异兽的渊源外,还记下了沈家的蚀日剑法。断帅曾叮嘱沈浪必须要到十五岁时才可折阅此信,这点沈浪倒很明白,因为蚀日剑法并不太适宜小孩习练,勉强为之只会走火入魔,故沈浪迄今仍未拆阅此信,皆因此信一拆,无论如何亦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亦很想返回龙江,瞧瞧能否找回父亲的遗体。
若找不着的话,好歹也为老父立个墓碑,这何尝不是程风日夕想做的事?可惜无论他如何向霸苍穹请求,霸苍穹还是一口拒绝,除非……
程风答充助他去打铁桶江山!
这个条件实令程风感到异常为难,此事终于一拖再拖,两个孩子自加入天绝盟后便从未获准踏出天绝盟半步,俨如囚犯一般。
沈浪盛了一碗稀粥,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十分满足。
因为今晚这锅粥不单热气腾腾,且还比平素所煮的粥多添了少许肉碎。这些肉碎,是绮梦偷偷从厨中拿给沈浪的。其实,许多时候,程风也会在霸苍穹不注意时如此做。
绮梦虽是服侍向归云的,但亦时会顾及程风,当然不忘沈浪。
沈浪心想,绮梦的心肠倒好!
不过她跟随的向归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下数十次,每当沈浪上向归云时,向归云总是木无表情,也没有看沈浪一眼,直行直过,沈浪的小心灵总受到很深的伤害……
嘿!他不望我,也许在他眼中,我根本就不存在,也许他在看轻我……
其实向归云又何尝认真地注意天绝盟其他人了?只是由于沈浪心内那股自然而生的自卑感,便心想向归云在看轻他沦为贱役。
正因如此,尽管目前自身处境堪怜,沈浪还是坚决留于天绝盟,一来因为无家可归,二来,固然是为了等待吐气扬眉的一天,届时他必会给所有看轻他的人还以颜色,包括向归云。
然而想来想去,毕竟仍属痴想,他年纪实在太小。
粥已渐冷,沈浪连忙再添了一碗稀粥,“骨碌骨碌”地往嘴里灌,企图争取粥水的最后余温;可惜这碗粥并未为他带来丝毫温饱的感觉,他随即又想再添一碗,才发觉锅已见底。
啊,沈浪沈浪,你人这么小,胃却这样大,真不争气呢!
如今还仅是一夜之始,却已不得温饱,简直不敢想象如何可以熬过此漫漫寒夜。
沈浪又冷得抓着乾草,瑟缩于炕上一角,小小无依的身命,正自不知所措,倏地,小庐的门给吹开了。
吹进来的当然是风,可是却并非凛冽北风,而是另一股温和的风,程风。
沈浪的嘴巴张得很大,大得可以一口吞掉一个馒头。他很惊讶,非只因为程风乍现,而是为程风背上掮着的那个粗布袋子。
这个特大的袋子,内是像是藏着很多东西。
沈浪未及把惊讶的嘴阖上,程风已把袋子打开,一边从中掏出一些东西,一边徐徐道:“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上许多,或许还会下雪。浪!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沈浪依旧呆呆的坐在炕上,程风已在如数家珍般细数:“这袭棉袄,领子缝上貂皮,很暖的……这些被褥全是真丝缝造,内夹厚重兽毛,下雪也不用怕了……”
“风……”沈浪瞿然低叫,面露惧色道:“你快把这些拿走吧!霸苍穹并不喜欢你照顾我,若给他知道你给我这些,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你的!”
程风但听沈浪竟为怕见自己会被责备而如此慌张,这才看着沈浪,浅浅一笑,道:“浪,你以为他真的会抽空来三顾草庐,看看你是否在丰衣足食?别傻!他正为帮务忙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