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厨房:“厨房里还能凑出俩菜。你要是有意见,就叫个外卖吧,我看现在有不少年轻人都爱吃外卖,不过那玩意不如家里的吃着放心,偶尔吃一次也就算了。”
江超努力镇定下来,回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嗯”字。他盯着高勇宽阔的后背,脑子里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
高勇把衣服扔到脏乱的沙发上,话里有话:“早知道路上就买点熟食了,听说梓潼街上开了家新的熟食店,他们那的鸡架卖的不错。”
“嗯。”江超随口嗯了一声。
此时的他正抻着脖子往阳台的方向看,洗衣篮里的衣服堆得老高。阳台的窗户开着,一只斑鸠卧在几根枝子里,正直勾勾地盯着江超。
高勇看着江超呆愣的模样,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早已酝酿过好多遍的话,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唉,其实熟食吃多了也不好,那玩意重油重盐不健康。”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没有索要回答的意思,转身走向厨房,接着发出一声轻疑:“哎?还剩俩青椒。”高勇探头出来:“你吃青椒不?”
“我去买点熟食!”
江超如梦初醒,几乎是用逃跑的架势冲入了楼道。
高勇脸上没有开心的意思,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本想说些什么,喊江超回来,奈何江超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江超又折返回来:“要不,我做饭?你去买?”
高勇摸向锅具的动作停在了空中,他回头,见到江超紧张兮兮地盯着煤气灶。
高勇不明所以,指着自己,开玩笑地回了一句:“我去?合适吗?”
厨房里倒是干净得很,和外面的情况截然不同。此时的江超记忆流转,他忽然意识到,打从认识高勇起,厨房就是高勇的地盘。
大赵敏7岁的高勇,年轻的时候做饭做习惯了。
江超将视线从厨房移开,脚尖碰地,指着自己的右腿说:“刚刚上楼的时候扭了脚脖子。”
高勇面露担忧:“你还能干点啥,没事吧?”
江超挤出一个笑脸:“没事,就这会儿有点难受。”
高勇点点头,也不多说,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
两人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中间的方桌上摆着好几道菜。不过冒热气的只有一道煎糊了的土豆。
江超嚼着鸡骨头,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坐在对面的高勇,对着手机鼓捣半天。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哎,你是赵徳柱吧,我是大张他楼下邻居,我想跟你了解个事,就前阵子寒江上不是淹死个孩子吗。”
手机被猝然挂断,高勇甚至没听清对面的声音。
江超抹了把嘴,说:“挂了?”
高勇没搭理江超,而是把手机扔到一旁,随手撕开一张超市广告,在空白的地方写写画画。
江超将头伸了过去,发现纸张上写着几个陌生的名字,他随口问道:“这写的什么?”
高勇皱着眉头,最后一个名字犹豫许久才写完:“没错了,她姥姥应该是叫叶秀芝。”
“她姥姥?”到底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江超前脚问出口,后脚自己就猜出了答案:“该不会是落水女孩的姥姥吧?”
“她叫周忆家,怪可怜的,才刚刚9岁。”高勇点了点头,随即将纸张推给江超:“咱们要找的人总共有两个,孙倩和孙建国。”
江超看了看五颜六色的广告,在上面找到了第四个人的名字:“怎么不去找她爹呢?”
高勇吸进一口白酒,摇头说:“她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三四年没来邬城了。”
江超:“离了?”他接着用疑问的口吻说:“不是亲生的?”
高勇一抿嘴,啧了一声:“你能不能盼着人家点好?”
江超嗤笑一声,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也是,婚都离了,亲生不亲生的也就那样。”
高勇脖子一僵。周忆家确实不是周聪亲生的,导致两人离婚的原因也是如此。这件事不算秘密,午后闲来无事的人们早已将这件事消遣到了无聊的程度。
高勇此时想把实话说出来,可他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高勇从来没有见过江超的母亲。对她的记忆只来自于江超的口述。
若是顺着回忆追本溯源,似乎这个女人还算不错。可随着江超的年龄增长,这个原本在他口中漂亮慈善的女人逐渐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恶皇后。
除了那张俏脸描不黑,其它的,全都被江超涂抹得比乌鸦还要黑。
“咕咚”一声,高勇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白酒。
江超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白酒。这种慢性毒药对高勇来说,似乎已经无所谓了。
“咱们接下来干嘛?”
高勇嚼着一块筋头巴脑的牛肉,思量了一会才说:“去找她姥爷。”
江超面露难色:“不好吧?人家刚死了老婆。”
“还有一个刚死了亲妈,要不你挑一个?”
“有的挑吗?这上面就写着一个地址。”
“不能不去?”
高勇低下头继续和那块嚼不烂的牛肉较劲:“这孩子多可怜,她在朝我喊救命呢。活着的人,没法和死人比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