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记忆开始起,秦时风就一直被人们冠以天才的称号。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每一场考试,每一场竞赛,他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成绩单上出现过过除了第一名以外的名次——然而即便是再闪耀的聚光灯,也难以在他脸上照出任何疲累的痕迹。
“我有能力去做好任何事情——只要我想。”在一次国家级奥数竞赛中夺得冠军之后,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他这么说道。
是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远离聚光灯的选择呢?当他申请加入Site-CN-403时,众人的头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看不见的问号,而那句疑问,就是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在基金会中国分部,编号三位数的站点基本上都是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站点,要么是为了收容某个独立异常而特地建立的,要么就是不收容任何异常的纯研究性站点。而403站,在关注度方面,就更加是底边中的底边了。
作为一个带着“CN”前缀的站点,它居然不坐落在中国,而是位于日本东京!尽管在基金会,站点所在的位置和站点编号的前缀从来都没有特别的关系,但是不可避免地,海外站点无法得到来自本部的太多关注。
毕竟,它只是几个在日本的站点工作不顺而又心怀不甘的中国年轻人们,在一腔愤怒之下建立起来的站点,能够取得正式的编号,已经很令人意外了。他们自称要将403站打造成令人惊叹的研究型站点,但至今也没研究出个什么路子来。
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毫无生气的站点到底是靠什么吸引了秦时风,或许是因为它就在特雷森学院——日本最大的赛马娘训练学园的对街,在这里很容易地能够看到美少女马娘们奔跑的身姿?但秦时风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这个将一切心思都扑在研究和学习上的天才青年,怎么可能会对女人感兴趣?
“我说过,只要我想,我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面对人们轮番而至的提问,秦时风只是这么回答道。
或许是在证明自己这句承诺的真实性,这一天,他是带着一份被包装得很精致的文件来到站点报到的。
“特雷森学院训练员证书?你啥时候搞到的?”同事吴天麟这么问他。
“这有什么问的必要吗?”秦时风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狡黠的笑容是几乎是他的一大标志了,“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新事物罢了。事实还是证明,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把事情做好。”
“那你啥时候给自己领个马娘老婆给大伙看看?”吴天麟大大咧咧地将话题延续了下去。“我跟你说,跟女孩子打交道可是一门大学问,就你这个母胎solo,我还挺好奇真面对那帮子马娘美少女的时候,你该怎么应付。没准天才的百战百胜传说就要在女人身上终结了也说不定。”
面对同事的挑衅,秦时风倒也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训练员和马娘之间的关系类似于我们所熟悉的足球俱乐部教练和队员,作为一名有职业素养的训练员,逾越那道线可是绝对不允许的。”
“那你可算是遇到挑战喽。”吴天麟将双手抱在后脑勺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跟女孩子交往,怎么把握住这个度是一门学问,而且也没有教科书能教你怎么处理,我看你很有可能得栽在这上面。稍微热情点,你俩可能就成了;但如果稍微冷淡点,你俩估计就掰了。”
秦时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旁边一个同事便心直口快地怼了回去:“吴这么了解,一定交过很多女朋友吧。”
这下吴天麟被噎住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秦时风知道他只交过一个女朋友,而且很快就分了。虽然他特别热衷于在男女话题上指导别人,但只要这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被抬出来,他立马就没话说了。
至于那位“拔刀相助”的同事,那就更不正经了。这是个新西兰人,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之前因为负责某异常的时候因为粗心大意出了事故,结果被降级了。他的名是一个K开头的词,姓是C开头的另一个词,因为没什么人会念那一大长串字母,所以大家就干脆叫他KC了。
除去这两位以外,其他的几位员工们也大差不差。他们要么能力平庸,无所作为;要么不思进取,只想混日子——这就是Site-CN-403的员工们了。他们早就已经失去了站点最初创始人们为自己正名的意志,更没有想办法转出站点,去参与那些惊心动魄的收容任务的气魄,只要站点每年能够交出能够保证不被撤销番号的最低盈利KPI就行了。而员工们所选择的达成指标的方式正是:削减站点的研究投资。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403站至今也没有做出任何研究成果了。
秦时风当然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站点:他是天才,他要以一己之力扭转站点的气氛,帮助403站找回曾经的雄心壮志,为海外的中国站点正名。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凭着站点现在的研究预算,就算他有超过达芬奇爱因斯坦那样的才智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少许棘手的秦时风便盯上了隔壁的特雷森学园,想着在那里弄个兼职当,总比在站点里无所事事要好。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要不搞点兼职,就这儿的工资,哪够的上我吃饭的?”
这可能是秦时风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过紧张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是依靠着自己一个人的才智,为自己博得奖项。但培育赛马娘跟他之前所碰到的竞赛完全不一样。培育出一位优秀的赛马娘,是两个人的事情。他需要做到和他所负责的赛马娘共同成长,共同建立羁绊,共同提升能力,共同分享荣誉。赛马娘培育手册上有一句让他印象很深的话是这么说的:
“赛马娘和训练员之间是相辅相成的。”
而集万千个人荣誉于一身的秦时风,却唯独不知道什么叫相辅相成。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踏入了特雷森学园。和他一起进入这座巨大体校的除了和他一样的新人训练员们,还有怀揣着梦想的马娘少女。一个不知名的马娘风驰电掣地从他身边飞掠而去,扬起来的尾巴轻轻擦过他的身侧。他不禁一阵恍神。
八年前,他正是怀揣着建功立业,在人类历史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梦想,踏入清华大学的校园的;他知道对于马娘们来说,特雷森学院的地位就相当于清华大学之于中国大学生。如今,在这个远东的岛国上,八年前的情景再一次在他面前重演,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为另一个人的梦想负责了。
当然,除去如何训练赛马娘之外,他还要去思考自己在基金会的事情。在与自己负责的赛马娘共同书写传奇之余,他还要带领403站拿出令整个中国分部为之惊叹的研究成果。想到这里,秦时风自信地笑了笑:从小到大一直被称为天才的他,总归是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的,哪怕是背负两个人的梦想也不在话下。
他要负责最优秀的马娘,将自己作为训练员的名字写进各行各业。
正这么想着,学园最深处的操场已经赫然显现在了他的面前。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新训练员们,他们将遴选的目光投向跑道上尽情奔跑的赛马娘们,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角色。操场上既有新入学的赛马娘们,也有她们早早地返校开始从事训练的学姐们。秦时风不需要看站在操场中央吆喝的老手训练员们也能很容易地就能够区分出已经拥有训练员的学长马娘们和刚入学的新人马娘,前者的步伐在稳定之余充满了自信,而新人马娘们除了激情奔放的速度之外,就只剩下五花八门但又无一着边的跑姿了。
但例外总归还是有的。一个发色是薰衣草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已经连续在1600米的跑道上连续不停地跑了两圈了,但速度依旧不减;而且相比起那些激情四射的新人们来说,她并没有用尽全力狼狈地冲刺数百米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而是始终保持着稳定而又优雅的步伐,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奔跑着,就像一个在运动中也要努力保持不失风度的大小姐。他一开始觉得这可能是个高年级生,但是始终没看到她有理睬过任何一个朝着跑道招呼的训练员。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还挺亮眼的,他这么寻思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一直将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一般,薰衣草色的年轻马娘停了下来,转过身循着直觉望过来,正好跟秦时风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但随即,她便有些羞涩地将目光移开了。秦时风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她的面容颇为精致,披肩的长直发被打理得相当柔顺,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紫色的连衣裙制服很好地衬托出了她苗条的身材,嗯,要是胸前的起伏再大点就好了;紫色的双瞳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让他想起了刚进高中时,那些不谙世事却又心怀整个世界的女同学们。他从来没有在基金会的同事们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光,不由得起了浓厚的兴趣。他打了个呼哨示意她过来,但对方却不为所动。
看来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他想了想,最后走上前,对着马娘鞠了一躬。
“失礼了!”
她被如此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啊……没必要这么大反应,我……”马娘少女的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胸前乱晃,最后才注意到秦时风胸前的牌子。
“哦,是新人训练员先生啊……那,失礼的是我才对。”她朝着秦时风连连道歉,将“对不起”重复了数遍之后,才猛然间想起来要自我介绍,于是连忙故作轻松地挺起了胸。
“初次见面,我是新入学的赛马娘,名字是目白麦昆(Mejiro McQueen),请多指教!”
“啊,没事没事,我也是新人训练员来着,跟马娘相处这一点,我就更加是学生了,所以……也请你多关照。”秦时风一边回应,一边惊讶于自己在年轻的少女面前居然显得这么拘谨;再试着去回想自己上一次是怎么跟认识的女生一对一对话的,结果连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他想起吴天麟之前的话,心里暗自苦笑道,“看来这家伙难得也能对一次。”
“我的名字是秦时风,如你所见,不是本地人。嗯……操场上的新人们我都看过一遍了,其他人都很,怎么说呢,奔放,但你相比起来更加矜持一些,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自称目白麦昆的少女,不知为何将目光在他的胸牌上定格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听完他的问题后,少女自豪地挺起了胸。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目白家的女儿,即便是在跑步冲刺的时候也要保持优雅,绝对不能失了自己的节奏。”她开始对自己的家庭侃侃而谈,显然这个有些拗口的姓氏对她来说有相当特别的意义,“你有听说过目白家吗?”
秦时风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是他孤陋寡闻了。麦昆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故意抬高了声调,“你身为新人训练员,那确实应该了解一下。我们是最成功的赛马娘家族,曾经夺得过令无数同僚们为之羡慕的的成就。我既然是目白家的女儿,那就必须要肩负起夺冠的使命——我要在春季天皇赏中拿到第一名。”
一口气讲完这些话,她的气也消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训练员毕竟还是应该看重实力,所以……你是因为我的矜持才看中我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秦时风稍稍思考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对这个少女的第一判断:相当具有天赋的长途跑者。春季天皇赏全长3200米,正好对应了她的特长。“不只是矜持。你的潜力很大,如果能够得到有效训练的话,夺冠应该不是空话。”
“你就直接说嘛,想当我的训练员对吧?”少女捂着嘴笑了。秦时风感到相当窘迫,有种故作高深的伪装被毫不费力地看穿的感觉。他原本以为面前的少女会就此转身走掉,但没想到她却相当轻易地为自己向他提出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好啊。”
秦时风吃了一惊,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仿佛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疑问似的,少女迈着小跳步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轻巧地补充了一句。
“因为啊,你还挺有眼光的。”
……
训练员和专职赛马娘之间确认合作关系之后,就应该去理事长那边完成注册登记了。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进校园,还不熟悉路,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理事长秘书骏川手纲带着他们找到了办公楼。两人排了好长的队,才终于敲开了理事长办公室的大门。特雷森学园的理事长秋川弥生颇为年轻,看上去年纪还没有秦时风大;而她的作风则更像是一个和马娘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无论对什么东西都抱有极大的热情。她拿出最面上的登记单,花里胡哨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额……目白麦昆同学,成为我们这一届第195位登记的学生!训练员先生,请一定要和她一起努力,帮助她成为最厉害的赛马娘!”她握住秦时风的手,很夸张地讲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后者则是满头竖线。她不会对每个学生都要说这么一段话吧,那还真是够热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