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木箱的孔比较小，兴许我可以早点发现，也有可能是光线太暗。

那地上不太寻常。

“小菜一碟。”大佬爹在空中时已经相当自信，“看我不弄死你们。”

当他从望向夜空，翻转一百八十度，到看向大地之时，和我一样，同时间看到了大地上的那道裂痕。

六个半人条件反射抽身开。

然后大佬爹在尚未挣脱木棍和麻绳的困扰时，已经陷入坑缝之中。

仿佛那空间，量身定做。

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下，还能跟大地挣扎。

几把刀，很快架到了脖子上。

于是，当大佬爹陷入绝望后，六个半人才归位，转变身份，做起了纤夫，把他往前面拖去。

一边拖，一边喊着口号。

我从未听过。

反正是我无从知晓的语言，简单，仅仅在几个音节之间转换。

不仅如此，旁边几个半人也没有闲着，开始相继发出嚎叫。

也许，我在鲸落湾的时候，听到的恐怖声音，正是当前这个。

此时没有心乱如麻，反而产生了别样的好奇。

它们要带领我们，去往哪里。

并且……

有一个半人，喊停了“纤夫”，从身上抓出来几片树叶，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敷在大佬爹的胳膊上。

那里有一个他刚刚跟坑中碎石缠斗留下的伤口。

不管怎样，真恶心。

那半人，我半天没发现眼睛长到哪里，可能埋到皱皮之下，突然朝我这边跳过来。

我努力打呼噜。

还及时换了声音，显得自然。

别吐我口水，我心里祈祷。

然后，我似乎就顺便睡着了。

……

醒来之时，我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颠簸，我翻了个身。

糟糕，头磕了一下木板。

原来身体一直卷缩，脖子还有点酸。

木箱应该在地上，我却不知道在哪里。

火把越来越多。

绑着大佬爹的支架竖立在泥土之中。

半人们正在聚集。

这架势，我们大概成为了人质。

我不是人，它们肯定搞错了。

木箱打开。

然后一个把箱子口朝向大地，倾倒。

没有多高，我假装一个自由落体，往前翻滚落地，继续呼噜。

偷瞄到一个半人像是挠了挠后脑，然后拍了拍胸脯，正要上前来。

“醒了醒了醒了。”我立马起身，把双手奉上，“来把，来吧，绑紧点。”

它们全部原地呆立。

也是，我也跑不了哪里去。

我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

以及数量。

放眼望去，比之前见到的半人，还要多。

天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就亮了。

目之所及，一直到天际线，都是半人的队伍。

那里树上还有一个半人，朝这边打了打拍子。

我站起来，站到木箱上，无处可逃。

三百六十度的扫视完毕，眼睛落到了所罗门。

只不过，这一次，我在半人这边。

“大佬爹！”我大声疾呼跑过去。

他睡觉的口水把胸口都打湿了。

“大佬爹，醒醒，你看。”我摇了摇，无济于事，然后折断一根狗尾巴草，掏他脚底板和脚趾缝，才弄醒他。

叽叽喳喳。

半人们交头接耳，似乎在交流什么。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搞不过，阿烈。”大佬爹扫视一圈后。

我对着身旁的半人，指了指大佬爹的麻绳。

对方摇摇头。

此时几个半人从远处走过来。

“闪开，你们闪开，你们要是敢伤害她一根毫毛，我弄死你们。”大佬爹挤出方脸，但是麻绳比之前紧了很多。

走过来的半人，中间那个手里面也有一根麻绳。

上面还打了好几个结。

它看上去皱巴巴，暂时称呼它为老太婆好了。

接下来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老太婆和它身旁的几个衣不遮体的半人，相继拿着麻绳，指着疙瘩，对我一阵输出。

鬼晓得它们说了什么。

不过从比划的方向，大概不断在半人和鲸落湾两只之间来回。

我倒是专注在它们那一张张丑陋的脸庞。

庆幸文明掌握在人类手中。

如果我阿烈长这样，我宁愿死掉。

它们再次沉寂，貌似努力失败了。

所谓失败，就是我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其中一个抓起我尾巴，然后拉到一边，对比起其中一个半人的尾巴。

它手舞足蹈，仿佛找到了同类。

我把尾巴从腰间扯断，扔到地上。

我呸！

于是陷入了死寂。

但是就在大家一起走神的瞬间，我从无数只裸露的双脚之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

乡下人……

一转眼，又消失不见。

突然，远处树上传来拍子。

明显比刚才要急促许多。

我和它们一起，踮起脚尖看，看不着，就顺着木箱爬上大佬爹的头。

随着那树上半人的指引，发现半人中有两个包裹很严实的异体，拿着标枪往前冲。

所到之处，半人全部主动闪开一道缝。

我认出来了。

正是它们，把主任给掳走了。

倏忽之间，两个标枪已经从它们手中飞出，往所罗门的方向飞去。

唰！

唰！

标枪尚未落地。

几十只飞出的箭，随即格挡住标枪的攻击。

然后，所罗门里面，无数只标枪，开始反击。

前排的半人，惊慌失措，有些立马丧命。

乱作一团来形容突发状况，再恰当不过。

我庆幸，鲸落湾早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

同时，那两个包裹严实的异体，已经跑开。

它们太像人了。

就在这时，我再次发现了那双皮鞋。

乡下人！

是乡下人，没错。

它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半人，头上全是树枝，但是那双鞋出卖了它。

我想大喊。

但是没有。

声音淹没在惊恐中。

刚才拿着麻绳的老太婆冲过来，抓住试图去找乡下人的我。

大佬爹见状疯狂挣脱。

老太婆继续比划，手指的对象，现在多了那两个异体。

我读懂了，它们和它们，不是一边的。

半人们并不是要针对人类发起攻击，毕竟大家手里面连武器都没有随身携带。

倒是那两个包裹严实的异体，一直在捣乱，仿佛为了阻止半人们对所罗门的接近。

我不知道该不该用“紧张”来形容面前这个半人。

老太婆张开大口，面部扭曲，渗出不知名粘稠液体。

太可怕了。

还恶心。

如果不是满脑子想着其它东西，我肯定无法忍受：

鲸落湾没事；

半人并不是要摧毁我们的家园；

这更像是一种交流而不是冲突；

它们有话要说，却无法表达；

我比所有人提前知道，我太高兴了，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切，多么小的问题，真是虚惊一场。

半人拖着我和大佬爹撤退。

因为所罗门的抵抗，没有休止。

天比刚才又亮了一丢丢。

我一瞬间看到了所罗门后面的模范生23号，它那双眼睛要温柔许多，与嘴角一样微微弯曲。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它看着我。

而我，在半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