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俩的开场白。
我找了个靠窗的地方,一方面可以观察外面,一方面可以及时跳窗。
阿祖却坐下来。
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用茶盖拨弄水面茶叶。
“刚开始,我把茶盖我的方向拨,以为热气过来,有香味,结果才发现,是要把茶叶往外面赶,哈哈哈。”
它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
“我们无话可说。”我打算以退为进。
“是么?你不想知道刚才为什么它们突然就倒地昏睡?”它放下茶杯。
“这个嘛,不说算了。”我坐到了窗台上。
“很遗憾,离鲜血,仅仅只差一点点。”阿祖看到了撕烂的墙壁,上面由它那丑陋的字。
“你到底是不是人?”我认为这个问题比较直击心脏。
它迟疑了。
它眼珠动了一下,身体僵硬,三秒钟才转过来。
迟疑了,没错。
“如果我是的话,刚才它们会扑向我,”看来它没打算拐弯抹角,“而不是陷入白日梦。”
“你是说,刚才它们昏睡,陷入了白日梦。”我有体验过,其实就是走神。
“我练习了有多久,你肯定想不到,否则,也不能轻易拿捏住它们,可惜,还是太短暂了。”阿祖把头发一拨。
“你把你的孩子们,当成你的试验品?”我怒不可遏,挥拳对纸窗,直接捅破了。
不好意思,就下了窗台。
“哈哈哈,孩子们,确实是,但是,我也不想,你相信吗?”它盯着我,“倘若我有那玩意,直接进入精神的话……”
它说到“那玩意”三个字。
这和鲸姐所谈到的「那东西」,是同一个对象吗?
“你不是人,当然不行。”我双手叉腰,趾高气扬。
“所以,你认为,我留你活口做什么?”它端起茶杯。
“那为什么不留下其他人类的活口?”我有了立场。
“人类,”它没喝,就放下茶杯,“人类,现在,不都跑路了么?”
这,才是它没有杀我的真相。
那,看来我更要……
“我不是,难道你,就是么?”阿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僵直,转移到了我身上。
到底是开玩笑,还是陷阱,我要确定一下。
“别确定了,原子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它手指碰到茶杯,正在思忖刚才到底喝没喝。
我把目光往窗外看去。
“放心,就我一个知道。”它拍了拍裙子。
裙子一点也没有降低其阳刚之气,反而衬托出某种英姿飒爽。
“那玩意,是什么?”我也不装了,直接拿起茶杯,仰头,倒进嘴里。
哎呀,好烫。
“那玩意,可以让你主动进入精神。”它抛过来一个睥睨。
“对对对,就是它。”我擦了擦嘴。
它扔过来一条手巾。
上面刻有鲸落湾特供大楼的图案。
我闻了闻,甚至有鲸落湾的味道。
“如果有我汗味,请勿见怪。”它很喜欢插嘴哦。
我急忙把手巾扔回去,用手臂擦了擦嘴。
站着,像是在接受审问,于是我从旁边挪了椅子,正对它,坐下。
矮了点。
于是找了个小凳子,放上去,嗯,差不多了。
“你刚才谈到女性,我在路上看到的死者,基本也是女性,你对女性怎么?有不同看待?”我第一个正式问题。
“本来没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看,具备暴力能力的独角,基本都是男性,女性,呵,生生孩子就够了吧。”
“你也有妈妈!”我站了起来。
“别激动,坐下。”它看了看外面,“那老太太,不是我妈,我只不过,找一个合适的老人,做做样子。”
“学……学人类?”我音量有点大了。
“嘘。要学习人类的东西,可多了。”它不紧不慢说道,仿佛这套说辞,已经对其他人说过无数遍。
“所以,你开始肆无忌惮,残杀那些像女性的独角?”我一脚踢开小凳子。
“弱嘛,哎,这也怪我,生了那么多,女性占一半,严重拖慢了我们进化的速度。”阿祖面无表情。
“人类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孩子,你不是人,永远都不会是。”我坐到扶手上。
“是么?”它身体前倾,“你知道多少?嗯?”
“反正在鲸落湾……”
“我们换个话题吧,”它继续给茶杯倒茶,“人类都离开了,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看我表情。”我身体也前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故作夸张的笑脸,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
“怎么,我们不能继续杀人,就完蛋了吗?”它呷了口,吐回去两片茶叶。
“所以,你找我,不对,我找到你,然后你现在跟我聊天的目的,看来昭然若揭。”我翘起二郎腿。
“人类走了,鲸落湾出现了权力真空,以至于这个小城市,开启了……例外状态。”它走到一旁,开始用湿毛巾擦脸。
“小城市?”
它暂停,继续擦脸,然后边擦边说:“哟,看来一个原子人,还真不一定,比我更了解这里呢。”
“混账!一个半人,有什么资格,怀疑我高贵的血统?”我站起来,结果椅子失去重心。
它小跑步过来,帮我扶正:“高贵?不是,只有人,才高贵么?”
脸干净了。
它一双桃花眼,明眸皓齿,如果不是白发和皱纹,看上去还不到乡巴佬妈妈的年纪。
但是它是它们的父亲。
“我可以是,你不行。”我从椅子上跳下来。
“人类离开,为什么不带你走?”它咄咄逼人,没有礼貌。
比起它的脸,我更喜欢它的声音,粗中有细,细中够硬,硬中藏绵,让人柔软。
“他们……他们喊救兵去了,你完蛋了。”我不自觉来到了角落。
“喊救兵……是因为打不过我们?还是忌惮我们?逃避我们?”它也来到了角落,“或者,丢下你们?”
“放屁,人类爱我们,如同老鼠爱大米。”
它一只手突然撑到墙上,如果另一只也这么做,我将无处可逃。
“半人,进化成独角半人;独角半人,开始猎杀人类;以及你这个原子人,从鲸落湾逃出来,都是……例外。”
“例外?”
“你活了这么久,有见过吗?人类对你们如此弃之不理。”它手松开。
墙壁的冰冷,刚好运走了我多余的体温。
“嗜血精神。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从墙壁离开,上前一步,展示对这问题的好奇。
“很久很久了,长话短说吧,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长什么样,”它走到窗边,看着自己手,“一个人类,靠美食勾引我,帮他做实验,结果有一次我不从,不小心推倒他,好巧不巧,不仅死掉,还鲜血直流,那……变成了这一切的来源。”
“混账,不要诬赖人类。”我把椅子推倒。
“爱信不信,这一切发端,还是他们。”
“不可能,你骗我,你撒谎!人类,怎么可能搞出什么嗜血精神,然后找一群半人来杀自己?这不有病吗?”
“恭喜你,有进步。”它看向外面,并没有看我。
“不可能,不可信,不上当。”我的耳朵离我嘴巴最近,所以要不断重复,好避免落入对方圈套。
就这样,房屋在我颤抖中,持续了十来秒。
“去大城市吧。”它突然开口。
“大城市?”我从来没听说过。
“那里有人,我们一起,成为一个人,好不好?”这哪里像是商量,简直像是请求。
“你哪里都去不了。”我知道路已经堵上,但是没透露还有另外一个暗道。
“我想找到真相,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为什么,我越来越痛苦。”它扶着窗边,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陷入梦乡。
“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它这才看向我。
“我不同意。”
“我们可以进化,你也可以,难到人类,就不能退化吗?”它走过来。
“我不同意。”
“人类退化了,不如让我们,来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它对我绕圈。
“我不同意。”因为这直接挑战了我生命全部的三观。
“我们会比人类,更优秀。”它靠近我,轻轻说道。
“我,不同意!”我大声回应。
它一点不着急,拔出刀。
我闭上眼睛,准备就义。
但是它走了出去。
这一切都在它预料之中,刀很快来到了大佬爹脖子上。
我知道那是恐吓,是要挟,是做给我看,拿到我必须同意的筹码。
不知道它跟大佬爹说了什么,只见大佬爹对它点点头,而后,又对我点点头。
刀已经举了起来……
两双眼睛直直看向我。
我没有选择。
我可以视死如归,但是不能放手不管。
如果有一天,有人问起。
全部都是,迫不得已。
我背叛了人类,我成为了蛆虫。
但是,我会去寻找人类。
去认错,去赎罪,去祷告,去祈福,去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
去接受惩罚。
蛆虫任何时候,都需要腐烂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