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朋友,有永恒的知心朋友,也有“日新月异”酒肉的朋友,还有一种什么也是,什么也不是的泛泛之辈的朋友。杨威风就结交过许多诸如此类的朋友,经过岁月的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也只有那么寥寥落落的几位“知交”了。石老四就是我爹爹知心朋友其中一个……”石莲花强忍悲痛,一字一泪地向众人述说了生父的死因。“我爹爹死的不明不白,死后两天,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一定是含着冤恨离开人世间……死不瞑目啊……”
“慢慢说,你不妨讲得详细一点,看我们能不能找出端倪、发现线索,帮你找出凶手,如果你爹爹确实死的冤屈,我们一定替他昭雪,还你爹一个清白……”闵六侯爷想了想,忽然拍了拍石莲花的肩膀问道:“你爹死后表情啥样子嘛?比如说他死前几小时前跟什么人见过面?比如说,看病啦……喝茶……什么的……”
“我当时到隔壁石伯伯家看石婶婶棉车纺线织布了……石伯伯家住在离我们家四里路程的中峰寺河边村子,他的房子是依河靠树搭建的简易茅草破屋,大门口就对着黑河,屋后面是一排连绵不断的山头,山上怪石嶙峋,刺柏丛生,林木四季苍翠,半山腰有个土地庙……庙建在果园中,园中露出几件砖瓦结构的屋顶……那是附近乡村前来烧香还愿的香客们凑份子出钱修建的……”石莲花努力思忆往事。“石伯伯是武汉长江边武昌徐家棚子那里的人,世代捕鱼为生,夫妻俩你敬我爱,男捕女耕,生有一女香梅,生活倒也过得悠悠然……突然有一天,一个被清朝大内高手追杀的武士,后天才知道,是打武昌兵败如山倒天地会散兵游勇,倒在石伯伯家门口讨水喝……石伯伯心底善良,见不得人说软话,就叫石婶婶一起合力将伤病抬进屋,一边熬药一边包扎后,并将伤兵藏在渔船夹板下面狭小空间躲避清兵搜查……后来伤兵伤愈后,留下银两劝石伯伯一家人,赶在清兵抓捕前赶快经孝感——安陆——云梦——大悟——广水——应山逃难在关店黑河山乡水湾落脚……他因为女儿香梅先天性风湿性心脏病,慕名而来找到我爹爹用中药救治他女儿,经常赊欠药费,石伯伯比我爹大八岁,在江岸湖区长大,生性耿直,身体胖而结实,;而我爹性格温和,身子孱弱单薄,守财奴,别人很难相信,我爹爹和他合得来,竟成为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自从我妈妈跟野男人私奔了,爹爹就天天想找一个信得过的同辈人唠唠家常,排解心中郁闷。因为我爹和石伯伯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不爱说大话空话,他们两个都深信行动是最好证明,故而凡事相当默契。在一起夸白(聊天)时,并不像别人家那样高谈阔论,而是心平气和,促膝而谈。当然绝不会出现虚情假意、互相吹捧奉承的尴尬。每当别后重逢,石伯伯和我爹总会睡在一张床上,不知不觉侃到天亮……”
“那天,我爹出诊石伯伯附近的村庄,来不及赶回家,就在石伯伯家过夜,次日才启程往家里赶……第二天中午,石伯伯心里老是莫名其妙的发慌,欲知有不好的事发生……放心不下我爹,就出门下山时,忽然看见我爹吊死在山下的丛林里,同去的陈爷爷,以前在县衙当过仵作,初步鉴定,说我爹是自缢身亡。石伯伯了解我爹的为人,知道我爹从来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安分守己,专心行医,从不参入党派组织,觉得不会畏罪自杀。石伯伯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法澄清,只得赶到我家,让我拿出爹爹存款,在街上买来棺木收殓了尸身,他们兄弟情深,面对我爹棺木,石伯伯哭得死去活来。”石莲花精神崩溃至极,声音已透不出哭腔,脸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石伯伯觉得事有蹊跷,再次拿钱请来陈爷爷在出殡前开棺验尸……陈爷爷认真查过尸骸道:“杨威风下颚内有淤血,脖颈处并有勒痕,分明是勒死后才吊上树去的,是他杀,更像是仇杀……”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清朝贪官污吏多,平头百姓哪里有官司赢?石老四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下去,末了托中间人变卖了我爹杨威风的中药店铺,带小杨柳到他家安居,为防仇家下死手,斩尽杀绝,于是让杨柳改名莲花换姓石,不叫杨柳和喜鹊,对外人说是上街卖鱼,回来路上捡来的女儿。
“你父亲盖棺钉钉子前,石老四有没有在你父亲身上,比如说衣兜、袖子、裤脚那里找到什么可疑物件……”堂主韩冰川若有所思,给石莲花启示,他相信杨威风自杀一说,根本站不住脚。“再想想……再好好理理思路,说不定有惊人的发现……”
“有……石伯伯当时掰开我爹爹的握紧的拳头时,有几根兔毛在地上……”石莲花毫不迟疑地冲着堂主韩冰川点了点头。“真的……是兔子毛……”
“蛇有蛇道,匪有匪道……我知道了,害死你父亲的人,一定是案发现场附近的山寨土匪所为……”堂主韩冰川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考一会,上下打量着寨主雷震天,疑惑问道:“莫非就是雷爷山寨弟兄所为……”
“岂有此理!”寨主雷震天做贼心虚,他还没有听完堂主韩冰川余下的话语,意识到韩冰川要揭发他的非法行为后,脸上倏地变了色,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道:“血口喷人,一派胡言!我与杨威风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必害他性命?岂有此理,简直不可理喻……”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舅舅何必如此动怒?”闵六侯爷接口往下说。“看来这里面有名堂,还请韩大哥,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
“没错!我敢拿我命来赌……杀害杨郎中的人就是土匪……各位听我说端详……”堂主韩冰川看着寨主雷震天,就像见到一条吐着舌头的毒蛇,恨从心中起,怒于胆边生。“在大清国,乡下人和山贼马匪留着辫子,这样干活、行路、打虏极不方便。土匪就把辫子缠在脖子上,头上扣一顶八块瓦似的帽子这样行路方便,能听到四周动静,方便土匪抢劫行动。应山的深秋和隆冬早晨和夜晚气温很低,有时候零下十几度。外出行动土匪们的穿着必须保暖、轻便。
土匪帽子戴的非常讲究。春秋多戴礼帽,夏天多戴斗笠、毡布圈或者草帽……冬天,大哥和四梁八柱多是绒帽,弟兄崽子多少瓜皮黑绒帽子,黑帽纥或者长毛皮帽子,帽子的毛很长,有猫皮、狗皮、狐狸皮、狼皮等……特别是兔子毛……长毛耷撒可以遮住后脑勺脖颈,北风和雪花钻不进去……”
“无需再往下说了……必定是雷家寨恶人所为……”副堂主祝国顺鼓着两只眼睛,义愤填膺,拧了拧自己的耳朵,挥动着拳头嚷嚷道:“你把别人老婆都拐骗跑了,还有什么下作的事情你做不出来?你差使下人勒死杨郎中,无非以下两点:1.横刀夺爱,侵吞杨家中药店铺财产;2.让杨郎中凭空消失,断了大夫人想家念想……”
“不是吧?”
“好像是……”
“咋能这样呢……”
屋子里沸沸扬扬,吵得像一锅粥。声浪扑头盖脸向寨主雷震天压过来。全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注意力集中到寨主雷震天身上,一起张着嘴巴对着寨主叫,一时间好像同时摆开了十几只锅炒豆子,尖锐又粗狂的声音响成一片,雷震天耳鸣得厉害,什么也听不清楚。
“都别吵,一个一个快闭嘴……惹毛了老子……剁碎你们拿去喂狗……”寨主雷震天捂起耳朵,大声叫道。“一切不是我做的,我不会低头认罪的……”
“舅舅,说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闵六侯爷注意到大夫人和石莲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人似的被人们众星捧月般拥在中间,闵六侯爷感觉问题十分严重,心底的火往上升腾,恨恨地咬牙。“堂堂七尺之躯,敢做就要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