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慢慢地将月亮罩住。

李霁抬头望这天。

他已经好多次抬头望天了。

天空里有什么？

只有无尽的遥远。

也许遥远才好，至少天地不狭小。

梅十里已经睡去。

李霁生了一把火，就这样在野外露宿了起来。

他不敢回城，他想先避避风头。

他把一根形状十分标准的木头来回琢磨，然后依依不舍地放进了柴火堆里。

李霁的手还没有离开那根木头，但他的人却居然已经哆嗦着发抖了。

他猛地回头，发现一个人正站在阴影里，就这样笔直地站着，仿佛已经站了一千年，所以连一步也迈出不了。

然后李霁只觉得身后的火光暗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点火星也消散在空中。

月亮出来了。

那个人终于慢慢地走向李霁。

李霁胡乱地向四周摸去，发现手上只有一堆燃烧后的灰烬。

那个人慢慢地走着。

然后从天上，从四周忽然又走出很多个人。

他们走出阴影，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下照耀出纯白的光泽。

李霁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居然跳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狰狞，扭曲的一张脸！

一个个白色的人走着，然后越走越快，越快越快，直到比风都喧嚣。

直到一阵阵风从他们衣袖中呼啸着溜出。

然后他们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把银色的剑，那把剑浑身就好像雪花铸成，洁白。

所以染上血之后，便也是最妖异的红！

一剑破空，首先向李霁劈来，那把剑就这样斜斜地刺向李霁那只被灰烬染黑的手！

狂风呼呼啸。

李霁此刻心跳已经加急跳动，全身血液极速循环。

那把剑太快了！

快到他几乎看不到什么，就好像已经要被得手了！

但那把剑在离他只有一些距离的时候，他眼前的空间竟然好像迟缓了下来。

他看着这把剑在这滞缓的时间里缓缓地将要削去他的手掌。

他已闭上双眼。

这一瞬的恐惧，别人只用坚持一瞬，但他却要将其放大无数倍，然后一遍遍地蹂躏着他的心，去等。

一秒，一秒。

就在那把剑贴近李霁的皮肤，将他手上第一根汗毛斩成两半时，

金光一闪！

像是爆发雷霆，一座金色的虚影极速地从李霁身体里引出来，伴随一把金色剑的轰鸣。

那把金色的剑裹绕着金色的雷霆，斜挑向那把银色的剑。

两剑顷刻间相碰，旋即爆发无穷的能量，激发闪耀的光。

只一剑。

金芒消散。

光芒散去后，那把银色的剑已经从中间断成两截，然后断口爆发金光，又突然轰鸣着裂开。

银色的剑居然有碎成无数片，然后碎成无数齑粉。

一阵风吹来，将那粉末吹到李霁的眼上。

李霁感到眼睛痒痒的，然后睁开眼睛。

只看到那把迫近的剑芒已经消散到不知哪里。

他再抬眼，发现那个白色的人此刻已经紧紧地贴在一棵树上，胸口有一道巨大的口子。

从那口子中又衍生许多小口，一直延伸到他整个身体。

李霁此刻已经懵了，他转头望向四周，四周的白衣人都诡异地冲飞好几里，一时间都动弹不得。

梅十里已经醒了。

她是被一股光叫醒的，此刻她的脸上露出很难看的表情。

这表情绝不是她自己的。一个人如果不活一千年，是永远也不可能做出这样一种奇怪的表情的。

但这表情立刻隐去，接着又替换上少女的姿态。

她已起身。

李霁忽然感觉一股拉力，那拉力扯着他的身子起来，然后逼迫着他往前跑。

“快跑！”

梅十里说着，然后先迈开脚步。

李霁随即也提起步子。

但在这一刻，月光又被一朵朵云给遮住。

天空上竟然有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李霁又抬头望天，一边跑着。

“天太远了！你不觉得吗？”

一个声音一字一顿地从李霁的耳朵穿进去，然后从另一个耳朵出来。

在中间，将这几个字印在他的大脑上。

飞长虹！

飞长虹从黑暗中跳出来，然后一脚将李霁和梅十里踢飞出去。

那一脚的力道真大！

李霁他们居然好像在贴地飞行一样，穿山越岭。

一直到黑夜褪尽。

白昼亮出他的第一缕光，从遥远的天边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