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一直延申到远处。

延申到雪漫不到的地方。

高山。

山可载着李霁停在了山前。

换做常人，这座山本不可逾越。

他们要去走很长的路去绕过这山，或者花很多岁月将山移平。

但山可只是看了一眼，这座山便从中间镂空成一个宫殿。

宫殿里的石刻无比精美，无比巧妙。

简直像是银子铸成的宫殿。

山可的石头延申，将李霁在这宫殿中间放下。

那个宫殿中间有一个石头做的棺材，没有盖子。

李霁就被躺在了这棺材之中。

山可缓步走下石桥。

延申到远处的石桥顷刻化为飞灰。

她走上前看着棺材中毫无血色的李霁。

把他放在棺材中，并不是要把他埋了·······

山可看着被血染红的枫叶，心头一凛，这娃也太惨了。

本有一些对真相的揣测，但山可还是将这些想法抛却了。

人活了这么多年，总该学会停止无意义的精神内耗。

李霁的生命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山可叹了口气。

她操控着她的血，在体内折断了一根肋骨。

然后这跟骨调转方向，从山可的胸前刺出，飞出鲜血的同时，山可胸前留下一道口子。

山可接过这块骨。

比世上任何玉石都晶莹，都无垢的骨。

月光婆娑，浇在上面，都显得有些失色。

山可端详着，全然没注意胸前的血涓涓流出。

鲜血染红了她一身白衣。

朋友，我看到，她眼中的银白都映出血迹。

山可用另一只手染上胸前的血。

她又看向自己染成鲜红的手。

这是多久了呢？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血。

她想起在很久之前，在那片繁星满天的天下，在世界尽头的天之巅，一个人对她说：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的血流出，再也不会让你的美染上血的猩红！”

山可的全身都是刀痕，血淌淌而出，而那个人在那时紧紧的将她抱起，她觉得她的血将他们两人都染红了。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她只听到一颗心搏动的声音。

身后无数刀光、剑影闪烁。

火红的、湛蓝的光向他们劈来。

思绪一闪而过，她的目光回到了现在。

血流出多少了？

山可白皙的脸上变得苍白。

她感到一阵失落。

这个世上还剩下多少信守诺言的人呢？

也许那个向她发誓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过去。

他们的诺言也死了。

血中有白色的丝淌过。

随着血液流出，这些白丝结在了伤口上。

白丝越来越多，直到将她的伤口盖过，直到流不出一滴血。

山可望向她的一块肋骨。

那肋骨发着银光，向下洒落银辉。

她突然猛地将那块骨插入李霁的左臂。带着那片染血的枫刺入他冰寒的血肉，溅起黑色的血光。

然后山可轻轻一挥，那棺材里面的空气变成了透明的玉材。

李霁此时就像封印在冰中一般。

那块玉里面还停滞着几滴飞溅的黑血。

在那透明的玉石里面，在李霁断掉的左臂上，山可的肋骨逐渐化形，吸收着周围的“玉”。

那片枫叶此刻爆发闪耀的光芒，直接包裹住了那块肋骨。

那块肋骨在扭动，在生长。

好像表达与这片枫结合的喜悦。

那片枫长成了血肉，那块骨长成了两根，然后又长出五根手骨。

枫叶的黄色在塑造黄色的皮肤，枫叶的红色在构成鲜红的血液。

那块骨在试图连接着李霁的断臂，那片枫在试图连接着断掉的皮肤。

然而，这些山可都没有看到。她也不想看到。

她只是盖上一块石头的棺材板。

日月翻转，朝日初升。

山可不知多少次看过这日月的变换了。

有时候只要她一闭眼，时间就会在她眼前流去。

时间在她眼里只是一条河。

一条裹挟着生命淌过的河。

有时候只要你一闭眼，到了第二天，那条河就会帮你洗刷掉所有的泪水和苦闷。

明天，这个世界又不同于昨天了。

山可觉得自己是这片土地的客人，所有能证明她存在过的泪已经被这条河洗净。

但有些泪是洗不尽的。

如果那些泪一直都从你的眼角流出，那么这条河只能带走昨天的，而带不走今天流下的。

山可抓住一缕朝阳的光辉。

棺材板被踢飞。

李霁从里面爬了出来。

里面“玉”的封印早已消耗完了。

李霁面色苍白，好像被掏空一般。

稚嫩的脸上划出几道很深的沟壑，使他看上去瘦骨嶙峋。

但他的左臂却无比饱满，无比晶莹。隐约在向外喷涌神力，好像有一股庞大的力量需要发泄。

有一股精力堵在他的左臂，快要将他的手臂撑坏了。

然而他的其他肢体却无比瘦削。

感觉就像补过头了······

他趴在地上，丰盈的左臂遥指宫殿的洞口外边。

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山可一惊，连忙赶到李霁身边，用手在李霁的左臂上柔顺他的筋脉。

帮着他引左臂的精血进入全身，参与循环。

李霁勉强盘坐，在山可的帮助下，努力化血，疏脉。

李霁闭目，向内部看去。

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心中被筑起了一座骨头的城。无比繁密，无比美丽。

这座城无限延申到李霁心的尽头，快要将他渺小的天地撑坏了。

莫非！这就是烧饼说的外力？

李霁在这座城中奔跑，直到跑到天空的尽头。

他伸手用力去推黑色的天幕，然而这天幕被无形的法则束缚，岿然不动。

突然，李霁左臂喷发无穷神力，点点银光爆射，携着无数银色的洪流轰向那黑障。

“轰”

毫不费力地，像是注定一般，黑色的天穹倒塌，碎成一片黑夜。

银光射入天穹，将黑夜点亮。

点亮了这世界。李霁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内心是如此的浩渺。

万山群壑。展眉舒望，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天地一孤鸿飞过，独行天地，不免有几分疲惫或怅惘，但笑对良辰美景，一切一切都被忘怀，化为春泥去滋养那新的愉悦生长。

那座银色的骨城就这样沉默地坐在这里。

银色的光辉因为心中的日月而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