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的视角好似是一个孩童,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是一直昂着头去看一名女子,他唤那女子作阿娘,他努力去看,却怎么都看不清那她的脸,只有那人牵着自己的手在一座宅院中奔跑的画面。她笑得很灿烂,而江炎自己也玩得十分开心。
画面一转 ,江炎又梦见自己与一对男女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放风筝,那风筝上画着凌霄花。风筝掉落,落在了一束花从里,江炎巴巴地跑过去捡,却被 一只蝴蝶吸引,那蝴蝶一直绕在一朵红色的鲜花上方旋转,他去抚摸那朵花,好软好滑,这时蝴蝶也落在他的手背上,江炎觉得很美,花美,蝶也美。
他回过头去望那对男女,他们正远远地冲着自己挥手,亲切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于是他露出大白牙咯咯地笑着,转身拾起风筝,轻轻向蝴蝶吹了一口气,趁它不注意,悄悄摘下那朵花,飞快地向那对男女跑了回去。他们蹲下身,为他擦擦汗,问他累不累,他摇摇头,然后将那朵鲜花插在了女子的发间,女子笑了 ,依然很灿烂,男子也笑了,将小江炎一把抱起,举过头顶。三人玩闹得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到,那画有凌霄花的风筝不知何时脱了线飞到天上去了。
画面再转,他梦见女子教他认字,帮他整理衣衫,为他梳头,这些在寻常人家都是最稀松平常的画面,然而小江炎却觉得心里万分温暖。
突然间,梦境瞬息万变,黑白相切,没有定格。许久,终于定格在了宅子门口。那女子背着包袱,好似要去什么地方,小江炎追了出来,哭着抱着她的大腿求她不要走,后来男子也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将小江炎抱起,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然后命人将门关了起来,小江炎只趴在男人的肩上,看着大门一点一点地被关上,那女子的脸也缓缓消失在两扇门的缝隙里。从那以后,小江炎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那里昏暗无比,没有风,也没有空气,他感到窒息,他拼命地喘气,拼命地哭,拼命地敲门,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的他的声音。
江炎忽然惊坐而起,意识到那是一个梦。突然他闻见很香的味道,他向一旁看去,那女子正在一盘糕点上撒花,这时女子也看向了他,见他满脸通红,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向他走来,女子抚摸着他的额头问他为何出了这样多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江炎怔怔地望着面前正关切自己的人,又看看周边,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厨房的桌上。他一时欣喜,忽地用力抱住女子,于是女子也紧紧环住了他,手轻轻从他的头抚过他的背,用温柔的声音不停地安慰他道“阿娘在这里,小炎不怕。”
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女子才转回身去拿那盘糕点,又端到他面前。
“小炎最爱吃的,快尝尝吧。”说着女子拿了一块递给江炎。
江炎接过,咬了一大口。
“慢点慢点儿,没人和你抢。”女子又伸出手为他擦拭嘴角的食物残渣,问他是否好吃。江炎直点头,女子刮了刮他的鼻子,说他是小馋猫,然后一如既往发出灿烂的笑声。
厨房里的二人一片静好之像,江炎贪婪地沉溺于其中。
元氏酒坊里,客人们开始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他怎么还没醒?”
“该不会是被噩梦缠住了吧?”
“不会吧,元老板的桃花酿可跟桃花城其他酒坊的不一样啊。”
“那你说,他怎么还不醒?”
……
“老板,”阿落走上前去,元英正专注地看着已经入梦的江炎,“他没事吧。”
“世上之人,善恶皆在一念,即便是最最良善之人,也难保不做噩梦,就算是最邪恶之人,也有做美梦的时候。”元英道。
“元老板,那这小郎君做的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啊?”一看客问道。
“或是美梦,也或是噩梦。”
“你这不等于没说吗?”
“就是啊。”
……
“诸位稍安勿躁,他快醒了。”
看客们便都安静了下来,果然,没一会儿,江炎醒了。
“这回不是假的了,你确实身在这里,元氏酒坊。恭喜小兄弟,你醒了。”元英望着刚坐直身子的江炎,微笑着说。
江炎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有些不能适应,周围看客皆在等他的第一反应。
定了好一会儿,江炎终于出声:“元老板的酒果然神奇。”
“哦?可比得上小兄弟你带来的酒?”
“这不一样,比不比得上,须元老板亲自品尝。”
“我明白了。”
“元老板不想知道我做了怎样的梦?”
“我说了,我不窥人隐私。”
“那敢问老板,如何得知我做了梦中梦?”
“我何时说了?”
“我醒来的时候,你分明说‘这回不是假的了’。”
“哦?有吗?不记得了。”元英从容不迫道。
“不承认就算了,”说着江炎抱着剩下的桃花酿起身,向门口走去,“这元氏桃花酿名不虚传,元老板人也是很神奇,江炎领教了。”
说完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