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良帝失声痛哭,郑朗然只能一直抚着他的背安慰他。在郑朗然心里,良帝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一直都是最善良温柔,会抱着儿时的自己举高高的王叔。
月王郑白,与晋王郑青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先皇在世之时就非常宠爱他们的母后。
兄弟二人在行为举止上从来都有默契,先皇交给他们的任何事情,两位皇子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也令其他皇子都羡慕得很。浩瀚国自古以来,君王之位都是以贤而论,所以当时大家伙都认为,皇位必会落于这二人之手,只是具体是谁,也颇有猜测。二人文武上分辨不出什么高低,大家便从性格上揣摩。
月王人如其名,性子最是温润善良,虽会武却不好战,相比之下,晋王则更有大局之心。然而先皇驾崩时留下的遗诏,是由月王即位,晋王从旁辅佐。
郑白即位后,世称良帝。良帝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王兄王嫂的死。
良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寝殿里休息。内侍通禀说晋王府走了水。
他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又存了一些侥幸的心理,觉得或许只是普通的走水,没有那么严重。直到又来人报,说是晋王府上下都烧成了灰,尸体堆成一片,就是没有两位小郡候的尸体。良帝当即命人去搜寻,又诏魏连连夜回京。
而魏连接到诏书时,早已带着精兵到了浩城楼下。
魏连本就是晋王的好友,晋王对他有恩,一听说晋王出事,没等宣诏便急匆匆赶回了浩城。好在最后良帝没有怪罪,他也成功救下了晋王府的孩子,也就是郑朗然。
魏连告诉良帝,此子留在宫中,只会徒增危险,于是良帝便授意他抚养这个孩子。从那以后,魏连就变成了郑朗然的师父。
魏连与晋王明面上不常来往,私下里却总是通过信件互道安好。而晋王给魏连的信中,提到最多的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一开始魏连对此嗤之以鼻,心道谁还没几个孩子了,真是非得写在信里膈应他——没错,魏连因为年轻时受了伤,大夫说他很难再孕育出孩子。所以魏连只能收些门生,以作慰藉。虽然他觉得晋王总在信中提孩子这茬有些缺心眼,可是看久了晋王的来信,他却上瘾了,总是听这位知己好友描述着孩子们:他们一同玩耍嬉闹,一同读书习字,此情此景,仿佛孩子就在魏连的跟前儿似的。晋王还说,他的次子怪调皮的,等再大一些便将孩子送到瀚释王府请魏连帮忙调教一番,于是魏连便更期待着与孩子们的相见。
而当他终于见到的时候,却是他这位知己好友已经先他一步去了仙人之境。他见到郑朗然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虽兄弟二人相差两岁,但身形样貌却是神似。即便如此,魏连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二人。他刚将郑朗然抱在怀中,刺客便飞速向他冲了过来,他来不及去救第二个孩子了——这也成了魏连心中的痛。后来他常常想,明明当时近在咫尺,自己为何没能救那孩子?魏连就这样,在无尽的自责中度过了一生。
于是他只能将爱全都放在郑朗然的身上。
一开始,郑朗然对王府的人很警惕,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晋王信中提到的那般顽劣。
瀚释王府上下都得了王爷命令,不许冷待他,要给予他温暖。王府里有许多门生,因此平日里就热闹得很。自从郑朗然来了之后,魏连又招进来许多和他同龄的孤儿,而郑亭就是其中一个。
在众多孩子中,郑朗然唯一没有戒备的,就是郑亭,于是郑亭便成了郑朗然的贴身护卫。而魏连和妻子自然也是很宠爱友人遗子,教他温柔待人,也教他莫要轻信他人,面对恶人应该杀伐果断,不要心慈手软,因为会对郑朗然行恶事的,一定不是好人,若他一次心软放过,他朝敌人定会卷土重来,最后反会害了自己。
郑亭的武功是魏连亲自教的,而郑朗然的武功则是和郑亭偷学的,因此没有成什么气候。郑朗然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教自己武功,魏连没有告诉他,他父亲在信中提到的那些事。
晋王说,有朝一日,会把两个孩子送到瀚释王府,一个学武功,一个调教性子。晋王府,只需要一位晋王,不快乐的孩子,有一个就行了,至于另一个,他无需再背负这么多。而从他们出生的顺序来决定谁来背负晋王府的责任,这是晋王能想到的最公平的法子。
知己都这般嘱咐了,魏连自然不好违背。但魏连从也不曾阻止郑朗然偷学——知己的心意不可违,但孩子的心是他自己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阻拦。况且魏连知道,郑朗然在武学上并没有什么天赋,以后,只要有郑亭在他身边,就不会有大问题。
然而后来的魏连也终会明白,这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郑朗然的步辇刚到宫门口,郑亭就匆匆追了上来。
“侯爷进宫为何不带人手?”
“你不是已经派人暗中保护本侯了吗?”
“那侯爷也应该让人跟得紧些。”
“你啊,本侯都说了,皇城之中,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况且晋王府已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座王府了,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说着,郑朗然又瞥了郑亭一眼道,“况且,你现在不是跟得紧紧的吗?”
“师父说过……”
“师父说过,你是本侯的人,怎么偏就没见你听本侯的话呢?前脚刚出城,转头就将本侯卖给了皇叔。”郑朗然嗔怨道。
“那还不是因为侯爷固执己见,不顾自身安危,若不和皇上说,谁还能劝得住您?”
“你倒还有理了?是啊,他倒是能劝本侯,这不,把本侯的自由都给劝没了。”
“您答应皇上入宫了?”
“嗯哪,本侯才刚出殿门,工匠就被宣过去了。”
郑亭听了,淡淡道:“帝王行事,一向有效率。”
郑朗然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呢,棂山那边查得如何?”
“棂山主极为神秘,到现在,未能探得其底细。不过王府的内应倒是应该很快就会有着落。”
“哦?看来亭君在王府为本候准备了一场好戏。”
“只是搭了戏台子,有段词,还得侯爷亲自唱才行。”
“那还等什么?”郑朗然对抬撵的宫人道,“你们都快着点儿,本候都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