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足足睡了七日。
此间醒来,仍感乏力,不过总算能久撑开双目望周遭光景了。
她仍疑自己身在梦中——背贴着的,是柔软的床榻;床帘微动,无比轻薄精致;更难得的是,周围的气味,竟不难闻,清新淡雅。
她已许久未觉这般暖意。
直到听见熟悉的人声,她亦不敢相信。
“娘娘……娘娘醒了!快去回禀陛下!还有,将蓝国使臣也都请来。”
蓝国——恍惚间。商情耳朵里只听到这两个字。
好熟悉的名字啊!
她终于舍得挪动脑袋,所幸,这点儿气力还是有的。
“阿元……”许久没见,阿元的脸还是那般惹人疼,不过好似憔悴了不少。
又瞧见周遭熟悉的布景,她方惊觉,自己真已不在那阴暗的水牢里了。
“娘娘,你可吓死奴婢了!”阿元本就连日地哭,如今更止不住泪。
商情也不知说什么,只得笑着摸摸她的头。
没一会儿,封知便到了。蓝桑枝和商乔紧随其后。
二人直直掠过封知奔向床围。
“情姐姐!”
见到眼前人,只一瞬,泪水便已绕在商情的眼眶,她甚至不用去看,只需听到这声音便知其人——这世上,会这般称呼自己的,唯一人。
商情想要哭,却先咳嗽起来。
那夜水牢,自己竟不是幻听么?她的故友、她的亲人,果真不远千里来救她了!
“夏……夏儿……”她费力地伸出一只手去,对面默契地迅速将手递过来,与她紧紧相握。
“是!是我!我是夏儿,情姐姐!”
蓝桑枝又哭又笑,“不止我来了,”她往一旁挪了挪,“姐姐,你看,你可知这是谁?”
商情此刻却无泪了,欣慰笑开来:“你我都一样,长相随母亲。父亲常说,一家子都是他的宝贝,只不过这话,却不常在你面前说的。我的好弟弟,阿乔。”
三人齐声笑起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你们。”
“姐姐!”
“别担心,阿乔,姐姐没事儿,以后我再也不怕了,我知道,你们是赶来为我撑腰的。”
商乔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哭和点头。
自然,不远处门前愣了许久的人,最先闯入屋子,也最先入了商情的眼,只不过她选择无视。
又过了一个月,商情总算养好些了。此间,封知已处理了罪魁祸首明妃。
当初召她入宫为妃,又故意纵容她在宫里为非作歹,本就是权宜之计。而今她公然谋害商情,封知自然也没这个耐心再等下去。不是念着先皇后为人敦厚,对自己还是有些恩情,他也不会答应将她的侄女留在身边。
“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这里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东西,只带两身换洗衣裳就够了。”
商情见阿元忙前忙后,忍不住道。
阿元照旧忙活着,不答话。
“阿元,你怎么了?”
阿元终于停住,一转身,又泪花泛滥起来,“娘娘,你当真要走吗?不是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吗?那些事情都是明妃做的,陛下毫不知情,也从未下过那种命令。他本留了 人在狱中看顾娘娘,谁知那人早已叛变,对陛下行虚与委蛇之事,从来报喜不报忧,是以陛下才……才被蒙在鼓里,不知你所受的委屈。”
“知也好,不知也罢,阿元,这些都不重要了。”
“难道娘娘真就一点儿也不爱陛下了吗?”
“爱,能撑得多久?我试过了,可如今撑不下去了阿元。人总是会变的,今日不变,明日也会,明日不会,总有一日会。庄公公的事你难道忘了吗?我和他之间,相隔的从来不只是一个明妃,或者说,从来都不是明妃。”
“那可是……就算你对陛下已失望透顶,小皇子呢?你可是他的生母,你若远走,小皇子没了母亲,可怎么办啊?”
“小皇子……”商情叹道,“他是蜜语国的皇子,身系天下,我不能替他做主。可是我啊,我的家乡,在蓝国。阿元,你能懂吗。”
阿元跪下,“那就请娘娘带阿元一起走吧,无论到哪,阿元都要跟着娘娘……”
“不,阿元,这里才是你的家乡,走出去远了,总有一天,你会想念这里,到时说不定你还会怪我呢!况且,我还有事要托付给你,那就是我的孩子。自他出生起,便由你照看着,我瞧他如今也是认人了,阿元,你可以替我陪他长大吗?这也是我,作为一个母亲对你的恳求。”
“娘娘,你别这么说,阿元怎受得起呢?素来都是娘娘说什么,阿元就做什么。阿元也很喜欢小皇子,奴婢答应你就是了。”
“好,阿元。今日我想出趟宫,出宫前,你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宫殿外,阿希迎了出来,“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商情跨了一步,止住,回头。
阿希不明所以,“娘娘?”
“这是太后的主意?还是说……他也知道……”
阿希是个聪明的,事到如今,她也不隐瞒,“回娘娘,太后与陛下同为一体,陛下他……自是知道的……从前之事,只为演戏,阿希对娘娘从无不敬之心,还望娘娘恕罪。”
商情知道蜜语国皇室多算计,却没想到算计得这般毒辣,可若没有这阿希在一旁煽风点火,明妃是不是也不至于做得那么绝呢?
只不过派去盯梢自然是上头两位互通了心意,至于在明妃面前煽风点火又是谁的主意?还有……还有她被关在水牢里,这事阿希分明是知道的,她被明妃虐待,阿希也知道——这究竟又是谁的主意?他又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