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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143:Ambré(孑孓榝椤)

图书馆的怪树下,追击者如同一匹笼中郊狼,正不停地来回踱步。所有往下去的人就像被投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变得了无音讯,他显得越来越焦躁,终于走去了领队身后。

“他们下去已过了一刻钟,既不见人回也没飞鸽传书,究竟在搞什么?侄子,你说会不会附近还有类似的穴洞,只是咱们没发现,其实早就被那只东西偷混着潜下去了呢?”

“即便有可能,概率也极低。还记得之前那只残废的石盘麒麟是怎么逃跑的?趁着我们被老妖缠住,它有着足够宽裕时间,却没有往底下去,反而选择难度更大的爬墙。只因那时的我们全挤在这里。”领队招呼两名圣维塔莱走向地陷,说:“过来看看这三口盗洞,它们彼此间虽有间隔,但全集中在这个角落,并在打地钻时没有触发塌陷,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干这事的人并不盲目,他们知道地底结构与走向,该从哪捣穿才更省力。”

“这些我也知道,可现在该怎么办?我担心他们会出事,一切都太反常了。”

“人没能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问询正在进行,还没拿到结论;二是他们想过要出来,却因某些因素被阻挡了脚步。底下二十余人,几乎囊括了我们全部战力的一半,若他们被困住,派再多人下去也是枉然。你呀,该对他们有些信心才是。”领队边说边解开背囊,从中倒腾出一把响哨,说:“可惜月影下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将它们带走。”

“这么说你早有下去的打算?”追击者伸手去接,问:“用声音采取切轨互动么?”

“对,在这个要通讯没通讯,想作为难作为的鬼地方,只能寻求原始化。”领队并未将哨子提给他,而是从上衣口袋取了支变色龙为自己点上,叹道:“既然到都到了,不下去走一走实在不甘心。这回你别继续跟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与此刻我们所想的大相径庭。若我真出了意外,你也就自动升任正队,队伍总得靠老兵带,是你的话我安心。”

“开什么玩笑,我看你还是忘不了她,难道你打算纠结一辈子么?”追击者不待听完,咋呼起来:“说的好听,不好的预感,你是怕我抢了你的战功吧?论辈份我是你小叔!”

“不,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所纠结的,其实一直是我自己,反正你也不会明白。”圣维塔莱领队正待抒发胸臆,一发橙色照明弹自当空划过,让众人的身影在曳光下被拖得极长。紧跟着各种燃烧棒被丢了进来,炫目光斑纷纷划破漆黑,瞬间将毁败建筑各个角落照得亮如白昼。三名金牌管家收到女兵打去的电话后,带着一部分联合军团特地赶来清场。

然而,因勿忘我丧失理智喝令海神将全部炸药都用上,导致周遭一片土方根基几乎被摧毁,壁炉上方本就脆弱,爆破口的残垣断壁再难承受更多外力,伴着天崩地裂的几声轰塌,拱券回廊又垮了近十余米,墙体成了个半径幅度超五米的旱冰锅,扬起的烟尘遮蔽住所有。

守卫地陷的范胖之流,哪见过砂土如潮飞石如雨这种阵仗,慌忙抱着脑袋找寻掩体藏身。就在众人跳开的那一极瞬,空中掠过一条枯黄怪影,如同高空跳水般一头扎进墟口,顿时返生铃频响,混杂着碎石塌方声,被埋土下伤者的哀嚎,吵得人头昏眼花。

“该死,这就是我让女兵撤回呼叫的用意,人多则必乱!那东西始终躲在暗处窥视着我们,正愁寻不到破绽下去。现在倒好,咱们自己搞砸给它当了嫁衣!”领队一把拧住追击者的领口,喝道:“你们不是嚷嚷着要下去吗?那就动作麻利些,跟紧我的脚步!”

“等一等。”三名圣维塔莱正待行动,却被红风衣女人叫住。她指着那些已滚落在底下瓦砾中的联合军团,说:“下去的人没能再上来,除了你的两点因素外,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弹尽粮绝了。反正他们已摔落谷底,索性与你们一同去,哪怕没用也能当好伙夫。”

“不必,几只包而已,我们自己能搬动。”领队冷冷回绝,一把扯下脸上的獠牙鬼浊,高高抛向她,道:“你自己亲眼看看这鬼地方吧,别再继续往这口黑洞填更多人命。”

三人迅速放下缆绳,双腿一荡滑了下去。金牌管家搓揉着脸,朝底下爬身起来的世界之子努努嘴,这些人心领神会,抓起大包小包紧追而去。跟着,枯瘦女人将目光扫向惊魂未定的范胖和深蓝,指了指他们,又指指身后的座狼头目,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们也必须去么?”拉多克剃刀暗暗叫苦,不由看向晕头转向的范胖,正待发几句牢骚,却被琴弦噤声制止。礼貌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拖着俩人来到破墟口,一咬牙也滑了下去。

“剃刀,没想到你竟这么怕死。”下得地后,三人坠在某条逼仄土道的菌菇堆中,死胖子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在吕库古阴宅中跌打滚爬惯了,站身起来后,便开始挖苦拉多克。

“住口,老子何时说过自愿?分明是被你俩撺掇挟裹,才硬着头皮上的贼船。原本见人多势众高手如云,深以为会很安全,结果呢?一眨眼功夫就死了两名圣维塔莱。这哪是勇敢,根本是蛮勇无谋白白送命。”他反驳过几句后,只得悻悻然抓起背囊。

“你是怨恨被世界之子差遣,觉得心里很不痛快么?”范胖挠着毛发稀疏的肥头,问。

“不,都少说几句吧。”礼貌者背起步枪,紧贴破墙移动脚步,慢慢解释起来。

遵循常理,深蓝是隶属白狼仲裁院内务部成员,他们归暗世界高层直辖,不接受任何人调用,更别提不同系统的步击之影。作为战地情报人员的深蓝,属于脑力工作者,拒绝参与一切危险行为。拉多克剃刀是见识过花花世界的人,内心开始逐渐排斥起枯燥且乏味的苦行僧生活,所以当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肯错失,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合约。

然而,正因全部暗世界主力,包括自己顶头上司月影,此时此刻都在底下,必须得有人跟从并作记录,将来向上峰做出直观汇报。集千百种因素于一身,决定了身为谍报人员的他们只能亲赴险地。这就是琴弦让他闭嘴,无条件接受红风衣女人指派的原因。

三人沿着我下来的路,走出二十大步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座由电石灰膏泥构成的池子跃入眼帘。四周凄寂无声,不时从污水中窜起成串气泡,短暂地打破静谧,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幻的模糊边界。三人揉了揉眼,极目远眺。刚下来的圣维塔莱人呢?他们又去了哪里?范胖从裤兜掏出夹板,想要搞些动静来获取回应。就在他粗短手指压上板机时,一条人影从身后窜起并死死捂住他的嘴。侧目去看,那正是追击者。

他指着水池某片角落要他去看,并示意不要出声,在几蓬蛇形藤蔓丛中,有团被蚁群覆盖的灰色绒球,细观之下正是那被带走的信鸽脑袋,而在其边上不远,另有几把钢钎与断剑,所有迹象表明,起先有人在此放鸽,突遭袭击受到惊吓又退回去了,大致经过便是如此。

范胖困惑地昂起头,却见追击者的手没有放下,他见众人没明白,便又用力戳了戳前方,显然要他们去看的,不止这些。拉多克剃刀匍匐上前,他是三人中视力最好的一个,正待定睛注目,四周传来阵阵轻微骚动,又有一批人顺着漆皮电线下来了。

这批下来的联合军团也是满头雾水,放眼四周不见半个人影,于是便开始咋呼起来。相较圣维塔莱和范胖三人组,他们的做法就显得太过疏忽大意,十多人站上石墩高声疾呼,往四周抛各种燃烧棒与照明荧光管。不仅如此,他们正在接手投放进来的高压汞灯与M134重机枪,喧闹得就像在开一场音乐会。

果不其然,水池口迅即有了反应,这回众人不必聚精会神,只要不是青光眼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枯黄发黑的瘦长身影,从白膏中撑起身子,分拨两边衰草踏水而来,其速度之快,比之过去青出于蓝,眨眼间便窜上乱石滩涂,朝这群懵懂之辈发起突袭。

两名猝不及防的世界之子还没缓过神,当即掉了脑袋,他们发出的凄厉惨叫惊动了其余人,海神与红骷髅迅即反应过来,马上紧贴洞壁结成立体防御,多管轻重机枪齐齐开火,一时间弹如飞蝗,将周遭范围射成了马蜂窝,老妖见势不妙,转则投逃进了更深的烟窑。

“停,停火!”圣维塔莱领队眼见弹雨即将祸及自身,忙掀去伪装物用力挥手。大兵头目方才发现自己人正伏在脚下不远,急令住手上前问询,适才那老黄色骨质怪物是什么。

“就是你们起初在道场外见识过的那东西,只不过换了种形态罢了。”另一名叫毁灭者的圣维塔莱不耐烦地摆手,将剩余的浮阴木叶递给对方,说:“你们的战术是对的,密集火网确实能遏制住那东西反扑,但动静未免搞得太大了,不想掉脑袋就别轻举妄动。”

与队一块下来的奔雷者清点在场人头,已明白两名同伴均身遭不测,他不免有了些惧意,上前询问领队为何不展开追袭,却趴在乱石废墟中,是在等他们下来还是另有布局。

“都不是,我们一下来就撞见了那只老妖,它徘徊在池子前犹豫不前,既像迷路又像在试探,所以我们伏地观望,想搞清它要作什么。”

“试探?可那只东西毫无智商可言。”奔雷者摸着圆溜溜的脑瓜,大惑不解,问。

“试探,等待或找不到北,谁知道它在干嘛,总之不再像之前那样狂奔猛冲。”追击者迎向他,恼道:“我们本想再靠近些,但被你们一闹失去了踪迹。算了,刚才噼噼啪啪打了一阵乱枪,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一定能听见并做出回应。咱们目前只能等,然后再定策略。”

话分两头,再说回围聚底屉房前的众人,紫眼狐狸还没听完,便不耐烦地让魂镰全权负责,自己独自走去库室,干坐在床榻前握着天竺菊冰凉的手,双眼呆滞地盯着她俏丽的脸。而我则斜靠在廊道一侧,只感觉伤处阵阵绞痛,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

“丧子之痛,人之常情,你们这位管事的外貌虽蛮横,但终归还是个女人。我听说你大姐人送外号黄金之骰,想来也是如此,好似真有天神在护佑着她。与她相比,你的状况也不算好。”康斯坦丁端着一副笑脸,倚着我和颜悦色地坐下,问:“你现在感觉怎样?”

“就像你形容的,不怎么好,之前你板着张脸,忽然笑眯眯的,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看得出你是个爱猫之人,我过去也养过猫。”鬼一样的黑猫恰巧追着药店老板的边牧嗅它屁股,被虫子女人捞起抱在怀中,她眨巴着凤眼,说:“当初领养时,邻居家有两只,一黄一白,就与你和你大姐那样。黄猫稍大又贪吃,白猫懦弱总挨饿,所以我选了白猫带回家。几年后,那户人家搬走去了外省,所以黄猫被送人了,又过了很久,有次白猫泌尿结石堵塞,我抱去宠物诊所收治,遇见了黄猫领养人,他带着一只黑猫,于是我们聊起了它。”

“诶?你们文化人是不是说话总喜爱先绕一圈,非得讲点哲理内涵再切换去到真正话题?在这点上你倒是与眼镜很相似呢。然后呢?你俩聊出些什么来了?”我不仅愣了愣,问。

“那家人告诉我,自从黄猫搬到新居后,始终吃不惯他们配的猫粮,因此老是外逃,最终死在了花园里,也许误食了谁家的耗子药,已有六年了。而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家的小孩很残忍,平时喜爱虐杀小动物,那只黄猫就是被他捆住四肢从阁楼抛下活活摔死的。有时候,我会想起将白猫接回家的那一晚,我正因为讨厌黄猫贪得无厌才不肯两只都收下,我对自己说,白猫跟我回家能吃饱,好歹有人疼爱,黄猫那么强势,就留在他家作威作福好了。”

“原来还是死了,我听一半已猜出结局。”我搓揉着脸,问:“有感而发还是另有所指?”

“有时候我们也是如此,起初你很厌恶某个人,而后又因她遭来的种种不幸,逐渐消弭了成见。一时的表面决定不了悠远的将来。你以为自己能把控一切,逐渐骄蛮,结果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仍是别人手中的卒子。”大长老轻舒猿臂,使劲拢了拢我的肩头,终于言归正传,问:“要我彻底摘掉有色眼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意气消了许多。刚才斗杀石盘麒麟时,你说知道冠冕与仪仗铠甲的下落,那么,它们目前在哪?”

“终于涉及正题了呢,那只是我为了不被人头马残害,故意扯谎拖时间罢了。”不待听完我掩嘴偷笑,调侃道:“你也不随口瞎编几句麻痹他人,好趁机割它脑袋么?”

“但我并没在撒谎,否则她现在该待在土下而不是躺在仓库里,撒谎和谈条件根本就是两回事。谎话只能暂时摆脱劣势,所以它是仓促的,不经过大脑思考的结果。而你当时所说的话,条理清晰,有名有姓,即便不是全部,也大致知晓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当泅水之星听后,立即抱住了冲动的獍行娘们,她透露的信息,证明之前已听你提过一回了。”大长老狡黠地眨巴着丽眼,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能分清利弊,为何非将包袱背在身上呢?”

她的话不由令我陷入沉思。本想嫁祸人头马的企图,被稻草男孩一顿啃咬而打了回票。这么一来,反促使我提前暴露,对尘民而言就成了高价值目标。康斯坦丁絮絮叨叨说自己本就是待死之人,已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若有了这个筹码也许能讨价还价,她没得选愿意成为众矢之的,而我有得选,为何固执己见?让自己背负这一切才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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