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店老板的儿子看着手里的木棍并没有动手,这个长相阴柔的男孩和一旁凶狠的阔少们显得格格不入,突然被头目点名的他显得有些慌乱,他一直都只是看着,从来没有也不想加入这场暴虐的狂欢。
“打啊,你愣着干什么。”镇长之子催促道:“不会是你开始同情这群人形猪猡了吧?要是你不打以后就别跟着我们混了。”
面包店老板之子看了看地上的贝拉,咬了咬牙,举起了手中的棍棒却迟迟没有落下。“你还在等什么,一会玛利亚修女就要出来了。”一旁的阔少们纷纷起哄道。
贝拉微微侧过头,微笑着看向这个平时总是把面包烤焦的三流面包师,这个家伙每次都会在贝拉在小镇游荡时将面包烤焦,然后在父亲的责骂声中偷偷将面包丢弃在一处只有贝拉知道的角落。贝拉看向男孩,微微动唇,似乎在说:“动手吧,我没事。”
男孩咬紧嘴唇,明明是施暴者,贝拉却似乎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似乎只属于那种受惊的小动物才拥有的眼神,“对不起。”那是贝拉在他的嘴唇上读出的信息。男孩手中高举的木棍,终于在不知举了多久以后落在女孩纤细的身体上。
围观的男孩们笑起来,有人似乎在鼓掌,为这个懦弱的家伙终于敢和他们一起教训这群社会上的蛆虫而感到开心。
殴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男孩们似乎是玩累了,为首的镇长之子踹了躺在地上的贝拉一脚,心满意足的带着他的部下们离开了这处肮脏的小巷,男孩们打闹着离开了现场。贝拉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贝拉并不在意,这是生存的代价,男孩们玩的有些久了,她得在修女生气之前赶回去。
找一处水池简单的清理一下污渍与伤痕,还好,没有什么刮伤,衣服也没怎么破损,根据贝拉的经验,尘土总比血迹更容易清理。
这是生存的代价,贝拉很早就意识到,作为穷人,自己必须为了生存付出一些什么,或许是皮肉之苦或许是一些其他,弱小者只能依附于权贵,可怜巴巴的期待权贵们的施舍他们在大快朵颐后随手丢弃的残羹冷炙,贵族们也很乐意看见自己的狗与这群贱骨头抢食吃,在贵族们开心的时候,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尊严的代价,就能活下去,这就是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
镇长家门口,修女正焦急的等待着贝拉,“你去哪了,真不让人省心。”玛利亚修女显得有些生气。
“对不起修女,忘了时间了,应该还赶得上集市,我们快走吧。”贝拉拉了拉衣服,遮住瘀青的伤痕,笑着对玛利亚说道。
“下不为例,你应该懂事了,贝拉。”修女叹了一口气道。“快走吧,得感谢镇长一家的善心呢,愿神保佑他们一家,他们真是一群善良的人啊。”
第二天早晨,贝拉一如既往的准备去镇上碰碰运气,期待着也许今天那个三流面包师能在没有父亲的监督下搞砸些什么,也许今天也能像曾经那样,满载而归。
“等等,贝拉!”维克多的声音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贝拉。
“怎么了?”贝拉扭头,看着气喘吁吁提着一个空布袋赶过来的维克多。
“今天还是让我去吧,你去好好休息一天吧,昨天你都陪嬷嬷去镇子上了,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去办,我好歹也是个男人。”维克多挺起胸道。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贝拉笑道。
“当然,虽然你不说,但有些事我还是知道的,这件事放心交给我吧,你去好好休息就行了。”维克托拍胸脯保证道。
“嗯....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没法放心。”贝拉沉吟片刻道。
“不,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就足够了,这事交给我就行。”维克多的态度很坚定,贝拉有点拗不过他。
“我会小心的,我毕竟是个男人,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给你做。”维克多看着迟疑不决的贝拉,伸手紧紧攥住贝拉手中的破麻袋,就像是生怕贝拉拒绝了他的要求。
“那.....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看着态度坚决的维克多,贝拉终究松开了手中的麻袋。即便是贝拉确实对维克多不放心,但身上的伤还是阻止了贝拉的进一步行动。维克多几乎是推着贝拉回到了她的房间,贝拉为教会所做的一切维克多都多多少少知道些,他无论如何都想为这个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姐姐分担一些肩上的重担。
看着维克多离去的背影,贝拉咬着牙倒在床上,昨天被殴打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虽然她意志力过人,但身体终究上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在别人面前咬牙硬撑出来的淡定还是没法骗过自己的身体。贝拉的身体确实有点扛不住了。
“额,可恶,看来昨天那几个家伙下手比往常要狠啊。”贝拉龇着牙苦笑道。
贝拉脱下肮脏的外套,打起一盆清水清洗身体,冰冷的水流过女孩白皙的皮肤,令贝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女孩身体消瘦,肋骨清晰可见,她解开在胸口缠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绷带,强忍着刺骨的冷水与满身的瘀青,咬牙把身体清洗了一遍。
终于,贝拉重新穿好衣服,脱力般栽倒在床上,多日的疲惫加上伤痛让其很快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贝拉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吵醒。
“贝拉姐姐,贝拉姐姐,出事了!”一阵带着哭腔的童声把贝拉从迷糊中拉回现实。
“怎么回事?”贝拉一脸懵逼,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孩子们。
“维克多哥哥去镇上,好像被警察抓起来了。”孩子们哭着回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贝拉脑子嗡的一声,“我去,这...”贝拉确实被这个消息吓到了,根据贝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十数载的经验,自己这群穷人,若是被警察抓住,那绝对是九死一生。
“我去找嬷嬷问问,你们不用担心,我和嬷嬷还有其他姐姐们会想办法的。”贝拉强撑起微笑,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孩子们,她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如果自己也表现出慌张,那孩子们只会更加恐惧。“嬷嬷,刚才在哪,你们知道吗?”贝拉安抚完孩子接着问道。
“在礼拜堂,和莉莉娅修女在一起。”一个孩子对贝拉说道。
贝拉遣散了孩子们,迅速赶向礼拜堂。老实说,贝拉实在是想象不到维克多那样的老实孩子怎么会招惹到警察,但很明显,要是事情是真的,自己必须想办法把维克多救出来,在沙皇饲养的那群恶犬的手里,维克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当贝拉推开礼拜堂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样哭的梨花带雨的莉莉娅修女和愁容满面的玛利亚嬷嬷。贝拉走上前,向玛利亚询问事情的原委。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玛利亚修女眉头紧锁,看起来似乎非常担忧,“听从镇上回来的村民说,他们看见维克多似乎因为谋杀被警察抓起来了,但神啊,维克多那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做谋杀这种事。”说罢,玛利亚修女也开始掩面哭泣。
“哈?谋杀,他们指控维克多杀了谁?”贝拉被修女的话吓了一跳,她也不相信那个连虫子都不敢伤害的家伙会去伤害别人。
“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去镇上看看怎么回事,说不定是个误会。”贝拉安慰着玛利亚修女。
“你说的对,事发突然我也失态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却老是得依靠你。”玛利亚嬷嬷听罢止住了哭泣,开始准备前往小镇。
去往小镇的路虽然漫长,但架不住贝拉与玛利亚的匆匆脚步,镇警察局内,贝拉正与维克多隔着铁窗四目相对。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贝拉看着眼前头破血流双眼哭肿的维克多,开口问道。
“是我没用,没能救下他,我罪有应得。”维克多见到贝拉,再一次哭出了声。
“你冷静一点说明白,你这样我也没法帮你。”贝拉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男孩,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
在维克多的叙述下,贝拉渐渐了解了事情原委。
原来维克多效仿贝拉昔日所为前去捡拾面包师儿子的“失败品”。但在捡拾的过程中,遇到了镇长儿子一伙人,镇长儿子早就对面包师之子用这种方式同情他口中的猪猡这一行为感到不满,于是,放出自己的那只獒犬,去追赶正在捡拾面包的维克多。
维克多身体虚弱,一下子便被猛犬扑倒,就在獒犬打算咬向维克多的脖子时,面包师之子居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冲上去,一脚踹开了恶犬,在恶犬口中救下了维克多。
这一举动虽然救下了维克多,但却激怒了镇长之子,镇长之子叫人按住二人,来到河边,疯狂的殴打二人,但似乎他还是觉得不解气,便决定与二人玩一个“小游戏”。
他找来一根绳子,把绳子两端系在面包师之子与维克多身上,然后把面包师之子丢下河,让瘦弱的维克多站在岸上用身体拉住面包师之子不会被汹涌的河水淹没,被激流拉动的绳子在维克多身上磨出道道血痕,尽管这样,维克多还是死死的用身体控制住绳索,但当面包师之子被拉上来时,众人还是发现,面包师之子似乎因为哮喘发作,已经去世了。
本来只是打闹,但现在出了人命,性质就变了,镇长之子与他的父亲在警察局中逼维克多留下口供,承认是自己将面包师之子推入河中淹死,否则就没收孤儿院的资源,没有这些资源,孤儿院必定挺不过这个冬天,于是在严刑拷打与威逼利诱的下,维克多签下来口供。
事情发展成这样,确实出乎了贝拉的意料,也许自己早上就不应该让维克多去,但木已成舟,贝拉感到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
“你就是维克多吗?”就在贝拉头疼时,一个高大的穿着军装的男人大踏步踏入地牢中。
“是....”维克多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你运气不错,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等着一命抵一命,或者去前线报效皇帝陛下。”高大的军人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冷冷的对维克多说道。
“我....”维克多听着男人的话陷入沉默,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清晰的认知,军官给他的选择本质上就是死刑立即执行和死缓的区别。极端点说,维克多甚至没有自信能活着到达前线。
“阁下,要是我替他去行吗?”贝拉的声音打断了维克多的思考,军装大汉也转头看向贝拉。
“等等....”维克托大声叫喊起来,他试图阻止贝拉那危险的想法。
“闭嘴!”大汉旁边的一名军警狠狠地用警棍砸向铁质的牢房门,把扑上来的维克托吓了回去。
贝拉目不斜视,死死地盯着军装大汉。
军装大汉看了一眼贝拉,眼中流露出猎狗看到肥肉般的眼神,但他很快眯上眼,似乎有些为难的道:“这不符合规定啊.....”
贝拉一下子扯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质挂坠,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在扯下它后,贝拉毫不犹豫的递给了那个大汉,“阁下,请通融一下。”
大汉接过挂饰,在灯光下看了看,银质的吊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大汉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家伙,这种人对沙皇而言必然比一个杀人犯要强。”说罢示意一旁的警察释放了维克多。
获得自由的维克托疯了一样扑上来,但结果却是被军警们一脚踹开。
“给她戴上脚链,和其他人一起,带走。”大汉对一旁的士兵命令道。
“贝拉!”维克多嘶吼着,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将粗大的锁链扣在贝拉纤细的手腕与脚踝上。哪怕是这样,贝拉的嘴角依旧保持着微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如同一把尖刀,维克多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正被这把尖刀刺的滴血。“我真是个废物,我真是个废物。”维克多双眼无神的跪了下去,失神的嘟囔着同一句话。
脚链冰凉,而且沉重,为了保证犯人不可能逃跑,粗大的锁链上还绑上了负重。贝拉跟在犯人的队列迈着步子,在队列中,贝拉看着莉莉娅正搀扶着几乎脱力的维克多,玛利亚修女则正惊恐的看向自己。所有事都有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些什么,这是这片大陆的基本规则。贝拉很明白,如果不这样做,那么维克多一定会死,要想让维克多不堕入地狱,就必须有另一个去填补他在地狱中的空缺。
“照顾好自己。”这是玛利亚最后在贝拉的唇语中读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