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山腰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粗犷的画卷缓缓展开,证实了他之前的精准判断。在这片被月光照亮的不毛之地,数百名山贼正忙于仓促布防,他们的装扮简陋至极,身上的麻衣破旧不堪,显然是些粗制滥造之物。这群人或倚靠在歪斜的老树旁稍作休息,或三两成群,低声交换着关于掠夺与享乐的私语,全然未察觉到夜色中潜藏的危机。
尽管山贼们设下了低矮的胸墙作为简易防御,墙上零星分布着一两个用作射击点的缺口,但这些措施更像是临时抱佛脚,缺乏严谨的军事布局。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群人中弥漫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松气氛,几个小团体围坐在一起,有的在赌着简陋的麻将,有的则沉迷于纸牌游戏输赢之间伴随着阵阵哄笑;还有些人则叼着劣质的烟斗,大口吞吐着烟雾,或是举着粗糙的陶罐,畅饮着辛辣的烈酒,完全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欢乐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降临的风暴。
哪怕这份放纵与疏忽达到顶点,沈一的身影意外暴露在了一束微弱的火光之下,瞬间吸引了周围几道警惕的目光。他深知,一旦被彻底包围,即便是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于是,在被更多人发现之前,沈一迅速作出了决断,轻拍马鞍,骏马仿佛心领神会,猛地加速,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深处,只留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山贼们错愕的表情,其后的回声这寂静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月光如细水流淌的银纱,轻轻铺洒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上,唯独那矗立于山顶的孤影,在这柔和的光辉中显得格外孤傲。秦半天,人称半天大寨主,此刻正站立于峭壁之巅,他的目光穿透夜色,如同鹰隼般锐利地俯瞰着山脚下的世界。
山脚下的景象在月色下别有一番风味,零星散布的篝火犹如点点繁星,将夜幕点缀得既温暖又神秘。每一簇篝火周围,都是人声鼎沸,影影绰绰间可见人群攒动,那是官军的营地,也是秦半天心中的一根刺。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深深的忧虑。
“哼,我秦半天岂会轻易信了你们的虚张声势!这方圆百里,除了余杭千户所那帮废物,再无他人。你舅舅或许真有几分神通,但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休想用那些撒豆成兵的鬼话来唬我!”言辞间,愤怒与不屑交织,仿佛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话音刚落,秦半天的拳头猛然间如同狂风中的巨石,重重击打在身旁的栏杆上,木屑纷飞,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凶光毕露,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意已彻底淹没了他平日里的冷静与理智。
“来人!”他咆哮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震得树叶都微微颤抖,“速去传令给老四,倘若山下的那些蝼蚁胆敢轻举妄动,不必犹豫,给我全军突击,以牙还牙!他们纵有三四百人又如何?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剑锋利,还是我大寨的几百副铁甲强悍。
“诺!”
当那传令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四周再次归于沉寂,只留下轻轻的风声与树叶的窸窣私语。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一阵清丽的女声穿透空气,如同早春的溪水,清澈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打破了秦半天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柔。
她站在那里,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值青春芳华,容颜如画。肌肤赛雪,细腻柔滑,在午后阳光的轻抚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剪水秋瞳,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秀眉微蹙,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珍珠,既美丽又锋利。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随风轻舞,更添了几分不羁与妩媚。
“你真的能赢吗?”她的声音里交织着担忧与质疑,目光紧紧锁在秦半天的脸上,试图寻找一丝不确定的答案,“杭州卫的兵马何等雄壮,金山卫的铁骑又是何等彪悍?秦寨主,你心中总该有数,若是沈家那位老谋深算的家主真要与你为敌,这天下之大,何处是你的安身之所?”
啪……这一声脆响,如同夜空中突兀的惊雷,震颤了周围的空气。秦半天的手掌狠狠落在了爱人的脸颊上,那清丽的面庞上瞬间多了一抹刺目的红痕。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仿佛是被挑衅的野兽,不容许任何质疑的声音。
“兴献王,好歹也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官位再高,权势再大,又怎能与传承百代的王侯相提并论!”秦半天怒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负与傲慢。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的是对权力顶峰的渴望与对挑战者的蔑视。
这一巴掌,不仅是对爱人言语的回应更是他对自身信念的坚决扞卫。这一刻,秦半天那本就凹陷的一双明目展现出鹰一般的目光。
“1000人,他就是1000个馒头你300人也得啃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