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降落在寂静的村里。他踏着凹凸不平的路,走进杜云武的院子里。
院子里,枯竭的藤蔓缠绕着院角的一颗老树,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一阵冷风吹过,带动着角落里的几株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有什么在黑暗中窥视。
刘矮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忐忑,缓缓地进了屋。屋里炉火正旺,但他却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他忍不住打了寒颤。
“你来了,”
杜云武正坐在饭桌前抽烟,看他脸颊微红,想是也喝过酒了。
”书记,你们吃过饭了吗?”
他自顾的找把椅子坐下。
“吃过了,你呢,要不要在喝点酒?”
”不了,我在家也没少喝。”
“对了,你和治保主任见过话了吗?”
”见过了,我来时从他家门口过,隔着矮墙把他喊出来,我只说我今天有事,让他去村委会值宿班,他也没问别的就答应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矮子枯坐了一会,说:“书记,要不咱们准备准备。”
”喔,杜云武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黄符递给他,说:”你就按冯半仙说得去准备吧。”
刘矮子把黄符接到手里,就去灶台前找碗,找了半天没一个干净的,看来这家人真是被折腾得够呛了,连碗筷都顾不上洗了。
刘矮子自己洗了一只碗,再去水缸里舀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那道黄符浸泡在里面。回返时路过里屋的门口,透过卷去的门帘,看到小爱还躺在大炕上,他妈盘腿坐在一边守候着,头低垂着,十指插入一头乱糟糟的发间。
杜文龙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从外面进来。看见刘矮子说了句:“三哥你来了。”
刘矮子看他,不解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杀猪刀,咬牙说:”今天我要看见恶鬼,我就砍烂他。看他还敢折腾我姐。”
刘矮子不置可否地抿抿嘴。
夜晚真够漫长的,再加上三个枯坐的人也没言语,时间在死寂里走得更慢。
这不仅让刘矮子有些困意,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努力的驱赶着瞌睡虫。瞌睡虫爬上他的胳膊,他就使劲的摔一下胳膊。瞌睡虫爬上他的头,他就把头仰起来,晃晃脑袋。瞌睡虫爬上他的眼皮,他就使劲地睁眼,睁不开就使出全身的力气·····
是玉米粥喝多了还是酒喝多了?刘矮子尿泡憋得难受,他迷迷糊糊的跑到了院子里撒尿。他记得厕所是在院子东南角,可是走到那里不是,东南角是一堆木柴。他又折回来向院子的西南角走,心里想就算自己记错了,不在东南角一定就在西南角了。可走到西南角也没有,西南角摆着一辆少一个轮子的三轮车。他愣住了,明明记得他家有厕所呢,怎么就找不见了。难道这一家子不上厕所就像狗一样满院子洒。
刘矮子实在想不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尿泡别的实在难受,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找了个旮旯就解开了裤腰带·····他双手捧着老二腆着肚子期待着爽快的到来。使劲,使劲,怎么回事?尿泡还是憋涨,怎么就不见一滴尿下来?他很纳闷,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看,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他正困惑中,忽然感觉自己前面有个黑影。他瞪大眼睛使劲的看,的确是个黑影,佝偻着身子,像狗又像猪,又不像狗又不像猪,似乎是个人蹲在那里后背对着他。
刘矮子想问一声是谁蹲在那里,可喉咙里却像塞了东西似的,干张嘴发不出声音。刘矮子惊悚的,毛发森立掉头逃回屋里,但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束缚了似的·····
刘矮子从椅子上掉下来,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人也就清醒了,还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刘矮子躺在地上看到对面的杜云武父子,也是瞪着惺忪惊惧的目光看着他,他们也和他一样刚刚都在椅子上睡着了,被她这一声惨叫吵醒了。
刘矮子用手揉着摔疼的胯骨从地上爬起来,讪讪地说:“刚才打了个瞌睡,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杜家父子听了才大大地喘了口气,杜文龙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泪。
刘矮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还在恶梦里余悸犹存。噩梦随醒了,但尿泡还实实在在的折磨着他。想去院子里尿尿,他转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口,可又被梦里的情景吓得不敢去了。有心要旁边的杜文龙和自己做伴去。但又怕被笑话胆小,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办好时,屋里突然响了云武家的喊叫声。
三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跑进去,进到屋里,只见小爱正蜷缩在大炕的一角,眼睛惊恐的瞪着窗户的左上角,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云武家的手里捧着棉被正不知是不是该上去给她盖上。
”怎么回事?“杜云武问
“我也不知道,正睡得好好,突然就这样了。”他婆娘说。
杜云武看看女儿,又看看窗口,就问:“我的好闺女,你看到什么了,不要怕,给爸爸说。”
小爱在极度的恐惧中,牙齿打着架,喃喃地说:”他来了,他又来了。”
“姐你不要怕,他在哪?我饶不了他。”杜威龙晃着手里明晃晃的杀猪刀装着胆说。
小爱用手一指窗角,尖叫着喊:”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杜文龙不含糊,手里提着杀猪刀走到窗前,左右寻找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得悻悻的站在原地憋气。
杜云武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了,就对手后的刘矮子说:“快十二点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事了。”
经他提醒,刘矮子才恍悟,急忙去外屋取来那碗泡着黄符的清水,他按冯半仙说的那样把碗里的水用手指撩着洒在了窗口和门口。
须臾,蜷在炕角的小爱还真安定了些,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恐惧。云武家的上去给她盖上了被子。
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接下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都是害我的人,我饶不了你们。”
蜷在炕角的小爱忽然口齿伶俐的说话了。说话时一脸平静,嘴角似乎还向上翘了翘,有个不屑的样子,那神态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这不仅让屋里的所有人都惊的竖了汗毛。
别着腿坐在炕上的云武家的也吓得直往后挪屁股,瞪着她惊恐的问:“闺女,你不要吓妈呀,你再说什么呢?”
”呸,臭养汉精,谁是你闺女。”
她瞪着她,小兽般的龇龇牙。
刘矮子知道这是冯半仙的法术有效了,装着胆子往跟前凑了凑,问:“你是谁呀?告诉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