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殿里，灯火辉煌。

皇上赫连普威伏案批复奏折，案上奏折堆砌成墙，自北地出事后，奏折似雪花般一样落在龙案上，他看都看不过来。

近来越发感觉力不从心，隐隐有了失控的预感。

他自认在掌控朝堂大局上不曾失策过，但自粮草腐乱一案后，后续便渐渐偏了轨道，本以为只是党派纷争，却不想引来了外敌侵犯。

如今局势更是动荡，民众起义反抗外敌是他没预料到的。

在这一场纷争里，接连失了一女一子，也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曾经也是踏过尸山趟过血海才得以稳坐龙椅，这龙椅底下净是尸骨。

皇三子如此经不起蹉跎，一斗就倒，临了不入皇陵更是他没想到的。

这逆子是要做什么？跟天家划清界限？

念头一生，无名火便起，人都不在了，还不消停。

赫连普威烦躁至极，横臂扫翻了案上的奏折，这些奏折全是有关那逆子跟北地九州的。

折子中更是有人堂而皇之地说北地九州只识得北晋王，不认定安皇城里的天子，何其荒唐？

可细细一想，也不全无道理，自古以来，拥兵自重的王爷，可不在少数。

北地西三州举杆起义反抗外敌，此一举，便是警钟。

他细思，将目前局势反复权衡利弊，觉得应该将驻守北地的楚王召回京，否则大势就真的不在自己手里了。

有此想法的不止皇帝一个，除了楚王一派的人，皆是如此打算。

此刻的东宫，灯烛明燃高照，灯下幕僚齐聚。

“以下官之见，趁此时机，让陛下召楚王回京最是要紧，旁的皆可靠后。”说这话的，是一个浓眉细眼的高挑男子，三十有余，稳重且城府颇深，此人正是东宫长史卫千机。

作为东宫长史，他颇受太子赫连长明器重，事事与其商议，很多计策皆是出自他手。

主座上的赫连长明，闻言含笑点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他转眸看向一旁的谋士陆丞，温声问他有何见解。

陆丞善计谋，为人低调，一向以卫千机马首是瞻，当下和颜悦色地开口，“回殿下的话，属下也是此意，卫大人一语中的，当务之急，召回楚王最是要紧。”

楚王一朝冒头，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如今楚王已经翻到明面上来，且来势汹汹，是一头劲敌。

一旁的近卫萧凛、卫陵二人，自是无话。

大家意见一致，此话便告一段落，赫连长明望向英武殿的方向，隐隐皱眉，他沉沉开口，“听说下晌时，荀翰林在英武殿被问责了。”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皆是面色一沉，荀泉被皇上叫去英武殿，还能为旁的？

还不是因为当初荀太傅提议和亲一事，事到如今，事情发展确也超出了他们的谋划，本是拿捏赫连长泽的七寸，没成想最后是那样的结局。

“问责就问责吧，事已至此，本宫也无话可说。”赫连长明抿一口清茶，萧凛眼疾手快，赶忙换了一杯滚烫的茶汤，一时间白气缥缈。

赫连长明隔着飘飘渺渺的茶雾，望向下首的人，轻启薄唇，声音又凉又薄，“听说太傅家那庶子很是了得，如今又投入了楚王麾下，想来太傅也没心思再为东宫出力，若无必要，便不再叨扰他老人家了。”

这话是说给卫千机等人听的，寥寥几语便有了弃意，也不竟然，太傅本也不受皇太子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