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综越过了伫立在厚重红烛旁的虞筑青,打开了房门,预备离开了这不存在于现世的第九层楼。
虞筑青看着戴综一步步地迈下步伐,又转头看了一眼红烛火光下的房屋,在闭锁了这里的空间结构之后,随即跟了上去。
似乎永远也不会燃尽的红烛,依旧在烛台上平缓地燃烧着,就像是数百年前一般,散发着黑夜中幽幽的火光。
孤舟在水面的波涛之中略微颠簸,再浓重的迷雾,也终究只能遮蔽遥远的目光。
而当刀刃加于身前时,即使是时光,也不能使其更加遥远。
屈泽川站立在孤舟船头,遥望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阁楼。
自从道子住进其中,祂就愈发怪诞,就像是在黑夜中张开双翼的云雀。
剑客不可避免地开始回想,在雾气中惊鸿一瞥的大高塔,侍立的众鬼魂,登临神道的无知学生,塔下背对诵经的僧人,被无知学生裹挟的无知少女,还有那枚作为供奉的黑玉,作为诘问的剑刺。
围绕这幅画卷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屈泽川而言,只能用恶心透了来形容。
但是对于钟黄离而言,这种恶心或许还会有另外一层意味吧?
生长在林地,就像是建木巨槐的大高塔。
祂看似平静而祥和地吸纳了一切的冤魂与罪孽,蕴养无尽弥漫的黄昏,裹挟罪人的一切鲜血,似乎将永恒存在。
但终究,也只是在刺杀之后,随着塔楼主人的死去一同崩塌。
即使在轮回中,绣湖会有再见的一天,但无论祂变好,还是变坏,都是另外一朵相似而截然不同的花。
只要不与他产生联系,就不会恶心到恃强凌弱的剑客,名为屈泽川的人类。
屈泽川再度望向手腕上的束表,指针指向了共和三十四年腊月初十寅初两刻,又在闪烁的光芒中指示此刻的心率、血压、血氧、方位、气压、时序、钟量。
即使是对于行走在间隙荆棘的屈泽川,与世界交织的上下世序也是麻烦的存在,能少一点干戈就少一点干戈。
至少在现在,屈泽川实在是懒得动剑了。
所幸,在现在这个令人欢喜的时刻,没有什么野兽、怪诞、贼人来触他的眉头。
戴综推开了门户,一脚踏在海面上,发现自己因为潮水的涨落稍微走远了,又连忙往岛屿的方向退了些许。
而后他坐在岸边礁石上,漠然地看着好像触手可及的船只,又看着它缓缓地变得清晰,最终停泊在岸边。
时间是寅初三刻、直到一刻钟之后的四点,他们大概还有些许时间来讨论。
虽然林地是发生了些许意外,但是戴综认为若非干系业障深重,不然再如何严重的事情,屈泽川也不会愿意与他产生联系。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除非屈泽川突然改变了斗争的策略,更易了自己严肃的想法。
然后他就会因为鸡毛蒜皮的情感问题,在纠结之中来打搅他的清梦,并企图在这种场合作出决断。
哈,想起来真是好笑,但还是有些让人想象不出来,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屈泽川向岛屿轻轻一跃,双脚踩在地面上,望向阶梯石台。
坐在高处,年岁稍小的都尉。
他将视线移向旁边,一脸嫌恶表情,侍立身旁的——破碎的瓷器。
“欢迎回来,勇者,今天你有想起或者得到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