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韫玩得很是肆意,就好像她从没有来过后山一样。但实际上,每年穆将军回雍都的日子里都会带她去后山游猎,这里的山峦沟壑、花草树木,她很熟悉。
鹤峰和石楠带着那几个男孩进山,没多久看见刚刚惺忪出洞的野兔山鸡,就开始撒欢了,只有阿重紧跟着灵韫,形影不离。山中朝阳的迎春花已经开了,灵韫采撷了一大把,随手都交给了阿重抱着,默默叹了一口气。她存着心事,才一定要跟着石楠出来散心。爹娘昨夜的闲话家常犹在耳畔响起——
“夫人,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韫儿现在是越发出挑了,十五年前厌武法师说过的事情……”
“将军不提,妾身也想说了。下个月太子生辰大典,已经下了诏书请家有待字闺中的朝臣携眷赴宴。当今的这位太子爷……唉,我倒真希望法师是会算错的。”
“厌武不日将来雍都,我会请他再过府一叙。不过眼下,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云鹤峰啊!这次他随军出战,表现不俗,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生性谨慎持重,我看值得托付。”
“鹤峰和灵韫倒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妾身看着挺好,只是云副将……肯吗?”
“嗯,我和他提了,他求之不得啊!你刚才说,太子生辰大典是下个月?——嗯,我们此次也不过是战事结束后的归乡休整,在雍都时间不会太长,韫儿还小,不如先给他们定下了这门亲事,以后问起来,也当是对圣上有了交代。”
“好!”
走在河边的灵韫想着偷听到的这番对话就不免心烦意乱。她不讨厌鹤峰哥哥,但是突然闻听这人要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君,内心里竟然是那么抗拒,这种状态本身让她自己感到震惊。鹤峰哥哥身家好、长相好、武艺好,一直以来对自己也很好,如果有这样的夫君,饶是哪个女孩都会欣喜不已。
“可是为什么,我不想要这样呢?”
她就地捡起几枚石子扔向结着冰的河面,石子被硬生生地弹向了更远的地方。灵韫撇撇嘴,伸出脚去踩沿滩的冰面。
“灵姐姐,小心啊!”抱着大捧迎春花的阿重一直跟在她三尺之外的身后,紧张地提醒道。
灵韫扭头冲他笑笑,又故意踩了踩脚下的冰面,说:“没事,你看!这边还冷着呢,冰化不了!”
阿重却不敢马虎,反手把花放到了地上,更加认真地亦步亦趋跟着她。灵姐姐学什么都很快,唯独水性极差。雍都不是水乡或海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不刻意去学,是不需要会游泳的。但男子凫水的机会总比女子多,尤其习武者,而女子会游泳的本就少,还能教授于人的就更少了。所以,阿重作为贴身侍从,不得不防。
灵韫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愁闷中,转眼看见一只美丽的白鸥落在不远处的冰面上,顿时来了兴致,提气抬脚,压着身形慢慢靠近——眼看近在咫尺时,她扑了上去!
“噗通!”阿重就这样看着她坠入冰河,白鸥早已察觉异样飞走,而河面上赫然一个窟窿,灵韫的手和脑袋从中露出来,浮沉了两下就没了影子。
“灵姐姐!”阿重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撒腿就向那冰窟奔去,同时脱掉最外层的袄子,紧跟着跳进了刺骨的河水中。
初春的冰河是难以想象的寒冷,阿重觉得自己就算是团烧热了的炭火,此刻也已经被彻底冻透了。可他不能停,他必须找到刚刚还在眼前忽愁忽喜的大小姐!他跟着她朝夕相处已经十年了,除了惜嬷嬷,他的生命里再没有第三个人与自己有过这么长时间、这么近距离的交集——他不能想象如果亲眼看着她消失,自己还能怎么生活。
阿重在冰冷的河里拼命地摸索,在几乎绝望到窒息的时候,终于抓到了那只熟悉的手腕。顿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抱住她,迅速向上方那个透射下阳光的冰洞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