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闷的过了分,昏沉又压抑,燥热的空气充斥着每一个人的感官,枝头鸣叫的蝉更使人心焦。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许锦言想抬起手算算日子,但随着胳膊一用力,肩胛骨处陡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皱了皱眉,想了起来。
上个月自己这条胳膊已经被许茗玉用淬了腐蚀性毒液的木棍,一棍棍的隔着皮肉敲碎了骨头。其中痛楚,这世间怕也只有她才消受的起了。
想她许锦言曾被尊为北明女诸葛,受万人敬仰,还顶着端王正妃的头衔,世上女子谁有她风光。
如今却落到这一步田地,真是讽刺至极。
“吱嘎”一声牢房的门被推开,罕见的掌了灯,蛇虫鼠蚁在灯火的刺激下惊慌失措的逃窜,有几只老鼠直接从许锦言的身上跑了过去。
许锦言不满的“喂”了一声,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能不能给点基本的尊重。
三年前她的腿就被连筋带骨的打断了,下半身全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烂肉和白骨,暑热的时候还会招来蝇虫,“嗡嗡嗡”的瞎嚷嚷。所以她早都没有感觉了,只是看见了几个毛绒绒的东西从她血肉模糊的下半身飞速跑了过去。
她被许茗玉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三年了。不过想来这日子也快到头了。
被害到这一步田地,她若是再不反击,她便不是算无遗策的北明女诸葛。
“姐姐真是好本事,还能和这些肮脏玩意儿说话。不过也对,姐姐现在不正和这些玩意儿一样脏么。”娇美动人的声音自许锦言耳边响起。许锦言懒的抬头,她知道是许茗玉来了。这牢里常年不点灯,一旦点灯,便是许茗玉来了。
准是许茗玉今儿又新得了什么刑罚,兴冲冲的过来折磨她了。她这个妹妹,生了一张天姿国色的容颜,却张了一副蛇虫鼠蚁的心肠。
想到这里,许锦言摇了摇头,不可以侮辱自己的邻居,蛇虫鼠蚁何其无辜。
许茗玉娇笑,天姿国色的脸上尽是风情,道:“妹妹的儿子明天就要被册为太子了,不知姐姐的孩子如今化成了怎样的一滩黄土。”
许锦言心一紧,但依然没有理她,专心的看着一只只在她血肉模糊的腿上爬动的蚂蚁,眸子在黑暗中明亮无比。
你儿子被册封为太子?不会有那一天的。
因为北明要完蛋了。
许锦言这副无所谓的模样,一下激怒了许茗玉,许茗玉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许锦言舔掉嘴角的血,继续看蚂蚁。
许茗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声道:“许锦言,你不是算无遗策的女诸葛么?你可算的到有这一天?”
许茗玉说了这句话,许锦言才看了她一眼。
是啊,三年前许锦言还是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只差一点就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陪在五皇子身边,为他打江山,为他除异己,为他做尽坏事。
从许家蠢笨如猪的嫡长女成为北明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只是为了有资格陪在五皇子赵斐身边。
赵斐当然也曾牵着她的手,含情脉脉说:“言儿,等我一登基,你就是我的皇后。”那时感情冲昏了她的头脑,他甚至看不清赵斐说这句话时,含情脉脉背后隐藏的鄙夷与厌恶。
十年前赵斐只是一个宫女所出,默默无闻的皇子,她一见他,就被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勾了魂。
她费尽心机嫁给他,辅佐他登基。可他却在登基的第二天,以私通侍卫的罪名,将本该为后的她打入冷宫,立了她那美若天仙的亲妹妹许茗玉为后。
她的父亲被尊为国丈,封为一等安国公,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许家满门荣华,北明国泰民安,却都是踩着她的血泪一步步搭造。
许茗玉看她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勾起唇角道:“姐姐,王阁老昨日被抄了家,上至阁老,下至奴仆。一百五十五人。”
看着许锦言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许茗玉的笑容愈发娇媚:“菜市口,凌迟。”
“撕拉”的一声,许锦言终于暴怒而起,锁着她的铁链狠狠的箍在她的伤口,铺天盖地的痛楚丝毫没有影响她,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死死瞪着许茗玉。
王阁老是她的授业恩师,一步步把她从北明有名的蠢货千金变成了算无遗策的女中诸葛。恩情还未偿还,授业恩师便因她满门惨死。
许锦言赤红着一双眼睛,如困兽一般挥舞着残损不堪的肢体,但却被铁链禁锢的死死的,她拼命晃动着铁链,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被撕裂,渗出鲜血,却伤不到许茗玉半分。
许茗玉终于满意了,她看着许锦言笑道:“许锦言,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坐上皇后之位。还女中诸葛?你永远都是那个蠢货!”
许茗玉一吐自己多年之愤,当年许家两个嫡女,长女许锦言蠢笨不堪,二女许茗玉美若天仙。所有的赞誉和光环都是她许茗玉的。
可有一天突然一切都变了,这许锦言不知怎么得了王阁老的相助,居然一步步从蠢笨如猪的许家蠢货变成了北明的女诸葛,从五皇子妃变成端王妃,还差一点就坐上了皇后之位。
还好她许茗玉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只需几个微笑,赵斐就上了钩。不仅在这个蠢货助他夺得天下之后,废了蠢货,还为了讨好她将蠢货交给她处理。
美貌,永远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
许锦言你算无遗策又怎样,你谋算的了江山,可算不了男人的一颗心。
牢房的门又被推了开来,这一次不同许茗玉的慢慢悠悠,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自牢房外传了进来。
许锦言眯眼一看,金色龙袍自远而近,快步走来。
垂着头的许锦言虚弱的笑了笑,事情看来是成了。
三年了,这是他废了她之后的第一面。
许茗玉看到赵斐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下意识的遮挡住许锦言,道:“陛下怎么来了?”
赵斐身后还跟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年轻而美艳,是正得宠的丽贵妃。丽贵妃在赵斐身后轻声道:“陛下慢些,当心摔了。”
许茗玉暗自咬牙,许锦言却看乐了。那丽贵妃她知道,牢中狱卒时有提起,据说这丽贵妃才貌双全,深的赵斐宠爱,入宫不到一年,就直升贵妃。
许茗玉这些年只要一有不如意就来牢房里虐待她,最近几月格外频繁,显然是这丽贵妃深深影响了许茗玉的地位。
许锦言瞧了眼丽贵妃,果然是国色天香。许茗玉再美,也年近三十了,哪里及得上青春年少的丽贵妃。更何况,论起容色,丽贵妃可半分也没输给许茗玉。赵斐看也不看许茗玉,直奔许锦言而来,等他看到许锦言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却是愣了一下。
一旁的丽贵妃也吓到花容失色,躲到了赵斐身后,轻轻的拉住了赵斐的衣袖。许锦言看着许茗玉气到煞白的脸,挑了挑眉,这丽贵妃还真是有两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