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叶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句句锱铢、字字诛心,仿佛一道枷锁,紧紧地栓在九歌脖子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墙壁,始终一言不发,不敢回头,不忍直视他眼中的悲伤。
那边,宣于祁也静了,手握茶杯,半晌没有动作。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花非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前的视线朦朦胧胧,几乎快要看不清她的脸。
“对不起。”九歌闭上眼睛,没有辩驳,没有解释,只有那句话。
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此,伤害不可避免。
而且她时日无多了,所有的爱恨、仇怨,都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短短几年,很快就能忘掉。
花非叶笑了,笑声悲凉,“也是,或许皇兄说的对,他只是在一厢情愿”她从没把他放心上,更不曾爱过。
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暴露了什么,花非叶漫不经心地仰起头,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淌下,心底深处的痛,凄厉而来。
九歌仍旧不敢看他,却能深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哀凉,眼眶不约而同地湿了,她低下头,轻声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以选择忘了、重来。世上,不是只有一个郁漓央……”
不是只有一个郁漓央……忘了重来?
这就是她的答案吗?
君羽墨轲呵呵低笑,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笑得浑身颤栗,神色癫狂。
“你想忘了重来?”忽听喀嚓一声响,却是桌脚被他用力一掰,霍然断裂。
长桌顺势倾塌,酒坛碗盘散落一地,摔得稀碎。
宣于祁惊忙起身,回首看去,只见君羽墨轲骤然逼至九歌面前,猛地攥起她的手腕,双眼怒睁,咬牙切齿道:“除非我死!!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把我放在心上?!”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全部崩塌,已经被打入地狱里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九歌被迫直视那张充满怨恨和愤怒的脸庞,不是她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模样,而是一张轻浮艳丽的脸,那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仿佛要与她同归于尽般,神色极近癫狂。
花非叶突然转换身份,九歌没有丝毫惊讶,佯作镇定侧开视线,低声道:“不是。”似乎担心没表达清楚,又补充说,“我没有想忘。”
“是不是根本没有爱过,所以不会忘?!”君羽墨轲不依不饶地问。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君羽墨轲忍不住攥紧手中的皓腕,眸光烈烈地盯着她,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
他怕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他怕自己,只是她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你认为是,那便是吧。”九歌没有辩解,低着头,轻轻淡淡道。
君羽墨轲瞪圆双目,险些以为是幻听,脑袋里轰一声仿佛炸开一颗惊天巨雷,满脸的惊慌失措,既是震惊又是茫然,仿佛天塌了般,内心深处的恐慌、无助、绝望令他身体摇摇欲坠。
他不敢置信地松开手,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君羽墨轲情绪骤然失控,惶然无措地摇头,拼命摇头,脚下被坍塌的桌角绊了一下,他狼狈的跌倒在地。
这是第一次看到君羽墨轲失魂落魄的样子,九歌呆了。她知道君羽墨轲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用情如此之深,如此的痴绝。
一时间哽咽难言,见君羽墨轲摔倒,九歌下意识地伸手,刚抬起,又缓缓垂下。
默然转身,眼泪夺眶而出。
早在君羽墨轲攥着九歌的手开口问第一句话时,宣于祁便识相悄然离去。
未曾露面的掌柜在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时,小心翼翼地从后堂探了个脑袋出来瞅了眼,很快又被君羽墨轲刚才那幅宛若要杀人的模样给吓退回去。
彼此酒馆里就他们两个人,地上打碎的酒坛,散出浓浓醇香。
算了吧,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