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馆馆主起身走到他的身旁,俯下头对他说:“说得好,连自己都敢玩死自己的人,咱逍遥馆也得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那人默怔了一会儿,坳着头微合上眼,脖梗上的喉沉重地咽下最后一口沫,“既然看出来了,不妨说出破绽,让我死得心服。”
馆主微抿嘴唇,说:“其一,你虽沧桑满容但膝跪跟前,又肩上负伤,这对于隐匿生死穴十五载的人而言,未免过易?其二,你进得了墨轩阁,又知画居何处,想必馆中呆的时日已有些时候且未叫人察觉,而馆中云兮少主初来乍到就险些命丧穴中,被救后却安然无扰,这可不是那人的作风其三,凤雎复醒翔天时,你却不懂其意依旧匿在馆中,试问这样的人又怎懂得趋唤血蝙蝠之法?最后,也是最重要最致命的一点,那就是你们都低估了我。”
“想不到花娘死后,隐云这老东西居然还能得到你这般的少年才。”他的目光勾停在逍遥馆馆主的手中,那副心中牵挂的画卷,成为他一生的恨,不管对于花娘也好,还是施儿也罢,“哈哈哈”那人在仰天大笑的自讽中,趁机握紧莫飞的剑柄往自己的身上刺,银光的剑刃上被鲜血裹红的尖头残忍地滴下血串。
“你”莫飞抢剑不及。
“画”那人艰难地从齿缝中说出他离世前的最后一点贪欲。
一念来回,余生无悔。逍遥馆馆主懂。
“来日,花娘的余踪我定为你查清。”馆主将画摊在手上,梅下卧鹿倦在画中,不言且不语。
“罢了罢了鬼。煞的天已经”他的眼在画卷前默默翻白。
“把尸体交与阿九吧。”逍遥馆馆主轻叹一声便卷起画,重新放回他的怀里。
“为什么?”莫飞拔下自己的长剑,追问着,“少爷,你确定真不是那个伤害兮儿妹妹的人吗?”
“我问你,几招控下的人?”
“六招。”
“那不就是了,六招被制服的人,有能力逃过馆内朗、暗两系卫侍的巡守吗?又哪来的能力一招分尸目林,还让目古惊惧到毒蛊咒发?”逍遥馆馆主目送被抬走的尸体,他的心里极其肯定每个甘愿为情送死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深情款款的人。
“也对,可是为什么把尸体交给阿九啊?”莫飞紧咬问题不放。
“叶落归根,总得回家才好。”馆主点到为止。
“哎呦,你怎么跟老祖完一个样,每次话讲一半又不明白点说,真折磨人。”莫飞抱怨着留下背影在他眼前渐渐消逝的少爷。
这是他答应老祖的事之一。
老祖说自己壮年时过于偏激,难以接受花娘与阿九的弟弟情愫日涨的事,偏将花娘置于绝杀境内,有意离隔二人,却不曾想花娘少不更事,却在主持暗杀事宜中情陷他人,引来祸事不断,花娘侍婢施儿心忧其主,不仅请愿要与阿九弟弟成婚,还故意引剑刺伤花娘,想要重新激燃花娘的斗志。
不料花娘屡受刺激,走火入魔,至此无踪。
至此,阿九弟弟与整个逍遥馆反目,施儿也在抑郁中自寻短见,唯留下花娘生前喜爱的梅下卧鹿图。花娘曾说,梅下鹿,憩中卧,好得悠闲,叫人羡慕,来生她宁可为鹿,也不要再眼中生悲。
而他愿为她苦寻一世。
对于这点,阿九是非常清楚的,他们四人从小相依,却不曾想过会在乱尘繁世中沾染一身喧扰。
“如今,你们二人可就前嫌尽释吧。”阿九亲手在无名花冢旁垒砌好弟弟的坟,“生前未能长久的情义,我们四人死后再聚续吧。”
“还好吗?”逍遥馆馆主自从来了逍遥馆,就知道馆中只有阿九会来这块弃荒的地凝望着这无名花冢出神。
“少爷。”阿九站着不动,他正在竭力劝慰自己相聚即死别的心悲,“这里曾是我们四人相结之地,没想到浮生一世,最终还是回到最初的原点。”
“抱歉。”身后的逍遥馆馆主语气真诚,与至亲死别的事他经历过,那万年不忘的心痛感有多伤他是绝对知道。
“少爷,真正该抱歉的不是你,那梅下卧鹿图十五年来我一直藏在绝杀境内,有人故意拿到女眷厢房,才会引来这诸多事。”阿九终于回头看向馆主,“逍遥馆的天要黑了,少爷,这场风雨没那么简单。”
“嗯。”馆主回到自己的房中,他的心沉重不已。
若是以前,再大的事,逍遥馆馆主也不过当作水来土掩的一档事儿,可现在,他却不敢轻松应对。
他担心这场风雨只对幻兮儿吹淋。
“兮儿,这条路就算难走,我也会拉紧你的手不放。”走到房门口的他心里暗暗起誓。
“嗯?你怎么没睡?”幻兮儿刚刚翻转身时恰好听到门外卫侍们的急促脚步声,她朦胧着眼下床开门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在门开的那瞬间,与她的少爷面对面相撞。
“要,你陪我。”他抱起她,重回床榻。这次,他不要再假寐设计布局而忽略了眼前的美人。
下一刻的天亮,他要在有她的梦中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