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禝这几日都会来宥钦这里过夜,只是每次来之前都会去苗喜那里呆很久,这会儿他又在苗喜那里逗留。丹苓端来了炖好的燕窝给宥钦,顺便看了看柜子上的西洋钟,“小姐,很晚了,不如我先打水给您洗漱吧。”
宥钦正在看书她淡淡地说道:“再等等吧,相公应该快回来了。”
丹苓将燕窝放在宥钦手边,“小姐,我听说明天孟少爷就要和新婚妻子回门了,之后就直接去徽州,不再回来了。所以明天......”丹苓偷偷地看了宥钦一眼,只见她神色依旧,很从容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明天是孟少爷在平遥的最后一天了。听人说老爷、夫人、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会去送行。”
“嗯。”宥钦轻声说道:“你也想去送送他吗?如果想去,就去吧。”
“我?”丹苓愣了愣,道:“我是说小姐你啊。你想不想去呢?家里所有人都去了,你去的话......”
“明天我要去普安寺抄经,如果你不想去送孟少爷,就随我一同去普安寺吧。”宥钦合上书看着丹苓道:“如果心本来就不静,就想办法努力地让它静下来,而不是继续做一些明知道是错的事情去撩动它。”
“小姐......”丹苓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缓缓起身前去卸妆的宥钦,这番话究竟是在告诫她呢?还是在告诫宥钦自己?
这时候宗禝从苗喜那里回来,显得有些疲惫。“累了,打水来,让我泡泡脚。”
丹苓忙去打热水来,宥钦则过来帮着宗禝宽衣。“今儿个怎么这么疲累?”
“唉~~票号里的事情太多。”宗禝苦着脸说道:“少汝明儿就要走了,爹让我接他手上所有的事情。今儿我们俩在屋里一整天,看了好多文书,记了好了多东西,我头都晕了。”宗禝摇摇头道:“我真不知道平日里少汝是怎么掌管这些琐事的,竟然都能应付自如。现在落在我手上,看来日后有的忙了。”
丹苓打了水来,宗禝把脚泡在里面才觉得舒坦了很多。宥钦并不想过多地提及少汝,便没有接着宗禝的话茬儿。“对了,喜儿怎么样?”
“还好。大夫把了平安脉,说是害喜比较严重。”宗禝看看宥钦,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呃......宥钦。”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妻子。
“嗯?”宥钦正在把宗禝换下来的衣裳挂上衣架,听到他叫自己便回过头来。
宗禝抿了抿嘴唇道:“喜儿害喜厉害,如果你同意,就多派个丫头过去服侍吧。”他还是记得父母所说的,纵然他不喜欢宥钦,但她也是秦家的大少奶奶,有的事情该让她拿主意的就应该让她做决定,盛家的家世始终是秦家要顾及的,就算宗禝不愿意或者觉得低人一等,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有时候宗禝不得不屈服于这些种种。况且给苗喜添置一个丫头,宗禝也不敢向父母开口,他知道若是开口肯定遭来拒绝。
宥钦笑了笑道:“我当然同意。明天我就去挑个机灵懂事的丫头过去。今后你忙于票号里的事情,可能没有过多的时间顾及到家里。她身边有个妥贴的人服侍着,你也安心。”
宗禝侧着头看着宥钦,她也是个贴心的人儿,他的确是担心日后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到苗喜。每次他认为宥钦该计较该生气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淡然和宽容,让宗禝很是为难。他既感谢宥钦的贤惠,也觉得自己在情理上都输给了一个女人,有时候他甚至会因为自己自责而大发雷霆,但是事后他也会有所后悔,可是开口致歉却又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看到宗禝一直看着自己,宥钦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不是说很累吗?还不睡觉去。”
“嗯!嗯!”宗禝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不早了,一起歇着吧。”
听到宗禝沉沉的呼吸声,宥钦确定他已经睡着了。秦家规矩大,每个等级都有限定数量的仆役服侍。苗喜进门后身边已经有了两个粗使的嬷嬷和两个服侍的丫头,按规矩是不可添置仆役了。宗禝疼惜苗喜的心很明显,他不敢直接向老爷、太太要求,只能向自己开口。看到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费尽心思,只是想给她多添置一个丫头而已。宥钦心里可以看淡很多,但若是想起来还是会有些些许的委屈。身边的这个男人并非自己所爱,但却是自己一生的依靠,这一点宥钦再清楚不过了,除了唏嘘感叹别无他法。而自己从小到大唯一有过一丝心仪的男人,明天就要带着新婚的妻子离开这里。虽说对少汝仅仅是一点点的好感,但这对宥钦来说,的确是从懂事以来唯一一次对一个男子有着这样别样的感觉在里面。其实她明天很想去送少汝,但是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去,究竟是什么在抑制她的心绪呢?宥钦翻过身背对着宗禝,其实她知道这是什么,可能只是自己不敢去面对罢了。宥钦庆幸少汝就要离开平遥,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宗禝早早地起来。今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肩头上沉重的担子了。
“今天少汝和他妻子离开平遥,爹、娘还有宗祁都会去送行。”宗禝一边穿衣一边对宥钦说道:“你要不要一起去?娘身边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今天我要去普安寺抄经。”宥钦说道:“我就不去了。”
宗禝点头道:“也好,那就随你吧。”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就要出门去,“喜儿的事儿......就劳你费心了。”说完就出去了。
丈夫对妻子如此客气,宥钦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她慢慢地起身穿衣,并让丹苓准备去普安寺的东西。
早饭的时候杜兰芝便问宥钦道:“听宗禝说你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去送少汝?”
“是啊。喜儿害喜得厉害,我去普安寺抄经也是为她腹中的孩子祈福。”宥钦说道。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你路上小心着些,早点回来。”杜兰芝拉着宥钦的手嘱咐道。
秦敦诚虽然吃着早餐但却听着杜兰芝和宥钦的对话,他放下了筷子喝了口茶后说道:“普安寺离家远,荣生啊,一会儿多派些人跟着少奶奶去,一路上都要小心伺候着。”
一旁的荣生听了忙应道:“是,老爷。我会安排的。”
秦敦诚看了看西洋怀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少汝他们应该已经在城门口了。”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按理说就算孟少汝作为仁信和的人才被送出去继任老帮,但也不至于东家全家出动去送行。这里面包含着诸多因素:一来,少汝从小在秦家票号长大,也常出入秦家大宅,深得秦敦诚和杜兰芝的喜爱。而且又和两位小少爷的感情很好,在私交方面秦家的人是把少汝当作世侄来看待。二来,孟耀章是仁信和的大掌柜是秦敦诚的左膀右臂,这么做也是为了笼络老臣子的心。三来,孟少汝是从低做起一路走来,秦敦诚亲自率两子送行也是要给所有仁信和的所有伙计看,只要肯努力、一心为东家做事,总有出头之日。最后就是,少汝是最年轻的老帮,或许到了徽州会有人不服他,秦敦诚这么做也是在舆论上帮了少汝一把,给他了底气。
众人出门的时候宥钦叫住了杜兰芝,“婆婆,有件事我想问过您的意思。”
“噢?”杜兰芝停了下来,“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