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在挂号的窗口,里面问:“病人叫什么名字?”
“海蜇头。”
“什么?”
“哦不,他叫茅书诚。”
“缴押金,十元。”
“不,我是拉车的,这个人是东海洋关茅书勇长官的弟弟,麻烦您开一张‘病人亲属通知单’,我马上去找茅长官来。”
“毛什么?”
“茅书勇,东海关,在巡工司。”
旁边有个负责人说:“是海关茅书勇的弟弟,快给他办吧,救人要紧。”
老孟拿着挂号单和通知单到了手术室,睡眼惺忪的医生珊珊而来。护士正在给海蜇头测量血压。
书诚一把抓过两个单子,把挂号单交给护士,迅速浏览通知单,同时,拉着老孟走到手术室外,顺手塞给老孟三块银元:“拜托你,快去!”
老孟把钱推回去,书诚执意要给他。他说:“拿了你这么多钱,我现在要是溜走了,你怎么办?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人都是有私心的。”
书诚恍然大悟,推了他一把:“快去,就说我遇刺,把情况讲严重一点。”
老孟拉着带血的黄包车,跑得满头大汗,到了东海关,那里虽然围着很多人,但是,与早晨相比,请愿队伍中的闲杂人员早已意兴阑珊,零星散去。
纱厂工人也消磨了激昂的情绪。老孟冲到门房,还是印度籍门房阿迪南。
阿迪南看到黄包车上的血迹,又看了法国医院的‘病人亲属通知单’,慌忙跟同事交待了几句,自己带着老孟进去,直接到了小平房的警戒线。他启动应急程序,吹响了特别哨子,然后大声呼叫茅书勇。
任何一项规定,都会保留一个例外措施;任何一种屏障,都会保留一个应急通道。
茅书勇一骨碌坐下来。怪不得一上午老是坐立不安呢,终究还是出事了。他想得更多的是王骁和海蜇头。
经过一上午的紧张工作,此时,穆林副税务司命令他们养精蓄锐,晚上尽锐出征。
看到法国医院的通知单,阿迪南又用蹩脚的汉语描述着黄包车上的血迹,茅书勇当场就傻了。
在烟台,在东海关,茅书勇做了些什么,他自己知道,想暗害他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茅书勇的脊梁都弯了,腿都软了,心也乱了。他没有犹豫,直接请示穆林。穆林也惊呆了,但他非常沉着冷静,他也完全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之前,就在前天,茅书勇的这个弟弟已经被绑架一次。可恶的走私犯,伤害不到海关关员,就来伤害关员亲属,太可恶,太歹毒了。
穆林说:“这还耽误什么,赶快去吧。”
书勇朝他鞠了一躬,正要转身,穆林说,“让——”他敲敲脑门,“让维申斯基和佐岛作助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谢谢长官!”书勇一时也糊涂了。
穆林说:“这是规矩,请你理解。”
书勇这才明白,维申斯基和佐岛作助是对他监视的。
维申和佐岛迅速来到穆林的休息室,当面领命。
三个人火速来到法国医院,冲进手术室。
老孟紧随其后。他在心里嘀咕,茅书勇先生到现场一看,弟弟安然无恙,他给闹了个大乌龙,他怎么向茅书勇解释呢?不要紧,我可以装糊涂,我就说,只是个拉车的,那个客人说那个小孩就叫茅书诚,叫我送信,我有什么错呢。所以,老孟内心坦然。毕竟书诚没事,他也好跟茅书勇交待。
可是,当老孟的眼光落到手术台时,刹那间,他惊呆了——手术台上躺着的、正在接受包扎的、竟然是——茅书诚。
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