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满洲国运来,这是确定的?”
“是的。”茅书勇急切反问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对话中,提到东北的傀儡政权伪满洲国,穆林总是说成满洲国。穆林这么称呼,是因为,当时苏联就是少数承认满洲国政权的国家之一。这让书勇内心不能接受。但是,他毕竟是长官,书勇也不方便指出来。
穆林显得有点为难,说:“威海分关是由李桐华副税务司兼管的。我指挥的行动,在事先不跟他通气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到了他的职责和权力范围,这样不好吧?”
“走私犯抓住的就是这一点,知道我们东海关两位副税务司各管一个分关。他们就故意跨分关布局。我们情急之下,不方便协调调度。”书勇诚恳地说,“先生,您也常说,缉私如同打仗,机会稍纵即逝。”
穆林沉吟片刻,忽然反问道:“你的情报可靠吗?万一……”
“您可以让侦察组再报告一次。”书勇看了看怀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夜深人静。如果‘太古丸’号真的要在凌晨三点走货,那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装船了。”
“假如他们白天已经把银圆装进船里了呢?”穆林此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愚蠢。银圆是国府规定的禁运品。一条外国商船,装载着四五十万块中国银圆,它就是停泊在港口不动,中国海关都可以监视它。一旦被海关监视,它就动弹不得了。
书勇没有从这个角度反驳,而是笑道:“先生,这是不可能的。刘莫旋课长分管龙口分关。他说,今天上午得知情报后,他就已经派人盯死了‘太古丸’。这一天,‘太古丸’没有任何装卸活动。”
这个情况,穆林当然也是知道的。刘莫旋是穆林直管的。刘莫旋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他穆林也难辞其咎。穆林几乎没有选择,他拿起电话:“接通方家驹。”
方家驹告诉他,“太古丸”号什么动静也没有。他说:“副税务司先生,是不是我们走漏了风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阿五提供的是个假情报。
方家驹为什么不说这个可能性,也就是不说阿五的情报是假的呢?因为,当阿五举报时,方家驹参与情报整理。假如阿五情报有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能识别?
当你不能识别的时候,一个最简单的措施就是扣押阿五,待到行动结束,那样,阿五还敢讲假话吧?不错,接受阿五情报,是以茅书勇为主的。方家驹和缪育凡也有责任,出了问题,他们都会受到罚薪处理的。
穆林还在犹豫,心里想着:“让日本的武器在中国畅行无阻,让战火烧遍中国,让中国牵制日本法西斯,让日本法西斯的祸水无暇侵蚀苏联,让苏联专心对付德国法西斯,那样,不是更好吗?”
中国海关机关沦为“国际官厅”,中国政府雇佣洋税务司,并且让他们说了算,所有华员都听命于洋员,这就是弊端之一:
一旦遇到国际问题,他们只会站在各自祖国的立场,毫不吝惜地牺牲中国的利益,甚至主动出卖中国的利益,以换取他们国家的利益。
对于穆林来说,中国是他供职挣钱的地方,苏联才是他的祖国。
穆林踱着步子,忽然停下,说:“茅书勇,你既然下午就得知情报,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说。如果那个时候说,我可以请示税务司来协调。”
“先生,那个时候,我不能说,因为,我不能确定,在我们这个团队里有没有……”
“内奸?”
书勇点点头,说:“先生,我不能说我们东海关有内奸。但我可以说,我们东海关有内应。”
“这有区别吗?”
“内奸是出卖我们海关利益,内应是出卖中国利益。”
书勇的话仿佛刺激到了穆林。穆林转移话题,叹息道:“整个中国海关苦于没有自己的缉私舰艇,无法进行日常巡逻侦察,仅仅依靠举报,怎么会不被动呢。”随后,抓起电话。
书勇忙问:“先生是给李桐华副税务司打电话吗?”
穆林说:“不是,我直接请示税务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