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荀昱?”
姜坦约摸对此人有些印象,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
“正是荀耀之,当年关山矿场贪腐案让半个工部都搭了进去,咱们的虞部郎中,关山矿主荀昱就是元凶。
那时关山矿场工部一家独大,不受地方州县管辖。专买专营喂饱了很多人,但工匠日子过的贫苦,其中胡家砦有位矿监叫沈二树,沈二树别的本事没有,娶了貌美的妻子元氏,元氏喜金银,沈二树又没本事,二人过的不和睦。一来二去被有心之人传到了荀半州耳中,荀昱本是色中恶鬼,很快便和元氏勾搭在一起,沈二树虽愤恨却无力,只得暂忍。后来元氏越发过分,常居荀昱卖的外宅,沈二树逐渐沦为砦上笑柄。
忽一日,沈二树终是爆发,拿着多年收集的证据把荀昱告到了州府,这一下起了泼天祸事,知州上报使帅,使帅直达天听,皇帝震怒彻查,罢了工部尚书,一个侍郎,整个虞部全军覆没。
案子拖了整整一年仍未平息皇帝愤恨,荀昱被满门抄斩,州府插手关山矿场,专买分私营,彻底改了局面。
这私营嘛就好办了,其间的门路就多了,户长这下明白了吧!”王度说到兴起,又吃了满满一碗酒。
姜坦一下通透了,怪不得丁前看不上乡里的三瓜两枣。
私营铁矿就意味着商人逐利,商人想要在关山铁矿站稳脚跟免不了上下打点,陈云就是例子,不过有道是阎王好弄小鬼难缠,衙门的孝敬是必须的,下面乡里自然也免不了,不然的话乡里三天两头给商人找事,商人纵使有通天本事,矿也开不长久,索性商人也就给乡里一份保障。
看似小小一份从衙门里流出的好处足够把丁前吃的脑满肠肥,更别提其中还有乡绅的助力了。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度老兄请多吃几碗。”
姜坦一副受教的表情让王度很是自得。
问题是找到了,但姜坦要如何解决成了难题。
强行作为的话,保正们必然要反扑,甚至和姜坦撕破脸皮,等姜坦这个户长的威严彻底扫地,于前再适时出面说和,踩着姜坦赢得保正们的好感,最后姜坦会沦为边缘人物,到那时只怕丁前不出手,张文途也会换掉姜坦,把姜坦打回原形,甚至过得更惨。
不作为的话,于前当然乐见其成,一时高兴也会分给姜坦一点好处,但税赋一旦出了事,丁前第一时间就会把姜坦推出来背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杀头的大罪。
姜坦应该怎么选呢?
这看似是个选择题,实则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抛弃客观因素,主观心态更为重要。
对于两世为人,又获得了机会的姜坦而言,他绝对不想只待在上渠沟,或者关山铁矿。姜户长这个称呼他也不满意,至少应该再努力一把,搏一个更大的功业,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姜坦回到乡役所已是夜半。
黄酒微甜,后劲不小,加上小风一吹姜坦算是见识到了威力,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姜户长,您这是?”
王度明显比昨天热情许多,姜坦一到院里,王度便上前打招呼。
“准备回一趟扈家庄,和扈保正了解一下情况。”
姜坦换了一件发白的旧皂服,这件衣服是于前送给他的。
皂吏,皂吏,没有皂服怎么可以,于前自谦清廉,又有关照后辈的心意,所以他放弃了箱底几件崭新的皂服,选了一件十年前的皂服,以资勉励。
“姜户长需要人手吗?”王度有些心动,下庄子意味着有好招待,必能吃饱喝足。
弓手这个役职本不属乡役所,原是城防人马,但关山铁矿很特殊,百姓以庄、寨、砦、营等地定居,外围有墙,内有巡丁,符合招募弓手的要求,而且矿场纷争很多,工匠们也不是软性子,乡里自然也需要强硬人物镇场面。
想当弓手自然也不容易,王度是屯田军筛退下来的,有一定战力和经验,射术也不错。
“也好,那就麻烦度老兄了。”姜坦想了想点头答应。
“应该的。”
不多时,王度换了一身行头,扎了绑腿,披了一件竹甲,背负弓,腰悬箭袋,再加上朴刀,好是威风。
两个时辰后,扈家庄。
二人一入庄,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庄汉们左右退避,很害怕王度这一身行头,庄上百姓都知道乡里来人,但他们想不通寄居在刘家的姜十四为什么能和王度并肩而行,当然也没有人敢上去打招呼,只是私下指指点点的议论。
“看见了吗?十四哥儿怕是坏事了,乡里押他来问罪了。”
“胡说八道,你没看见人家有说有笑吗?而且那官爷好像对十四哥儿很是尊敬的样子。”
几人话音未落,姜坦便拱手打了个招呼:“三叔公,十六伯,聊闲呢。”
“哈哈哈,对对,十四哥儿你回来了。”右侧老者讪笑道。
“大胆!竟敢直呼姜户长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