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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骨头

破晓,废土村那钉在村口的烂木牌被东来的金马车撞碎,断木上赫然刻着六个大字,大唐二十三年。

十里之外,一散架之棚舍,是由碎石朽木拼凑而成,四围垃圾,堆叠如山,恶臭扑鼻。裂缝间寒风呼啸。室内地势坑洼,积水泛滥。

唯一的家具,是已不成形的破旧木塌,发霉的墙角蛛网横陈,屋顶有个破洞。

木塌上,那具蜷缩的瘦弱身躯,打了个哈欠,闭着眼背上了烂竹篓,推门晃到尤溪边,捧水洗脸。

冷冽的溪水让他打了个寒颤,睁眼就见水中倒映着个伤疤纵横,破衣乱舞的光头小黑娃。这小子瞅着手掌,嘴角流下一丝哈喇子。

“你妹的,这就是我林小北,伤比星星还要多。”

刷过了牙,吐出几口浊水,林小北抬头向鬼木崖上那没有人能看懂的古怪符文,做了一个鬼脸,整了整洗的发白,勉强能够遮体的破衣服,迎着寒风,继续朝野猪山走去。

唐朝为农耕社会,废土村,村正理瑣事,民依邻里保甲之制,然早已名存实亡。此地远离尘嚣,婚喪禱祀,佛事儀禮不彰。村中男司耕樵,女擅蠶桑。布着简朴,飲食多糠少米。

土鳖路是村中唯一的路,路面凹凸不平。路旁的房舍破败,空气弥漫焦木与未燃尽的药味,晨光虽好,却掩不尽村中哀凉。

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从土鳖路的东头传来。

膀大腰圆的男孩胖熊,脸蛋圆润,一副憨态,他眯着小眼睛摸着圆脑袋,对身前的两同伴道:

“你们说奇不奇怪,昨天冥墟发生了大爆炸,连声音都炸没了,闪电停在空中像傻了一样。”

胖熊是个铁匠的儿子,铁匠对胖熊期望很高,希望他能继承家业。.母亲:温柔贤惠,常在家中照顾胖熊及他的兄弟姐妹。家庭的影响也养成他大大咧咧的性格。

胖熊左前方,是个瘦高的孩子,名叫孙康,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在土路上正欢快地奔跑着。听了这话停了下来,他乱转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俏皮和狡黠,尖嘴动的飞快: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叶雄你听说了吗?有个乞丐还在那儿被雷给打了呢。”

孙康的父亲是村里的医生,聪明且善于算计,到了孙康这儿聪明变成了狡猾。

“这个,我也听说了。”

在孙康后面三米多远,跟着身形瘦削,斜着肩膀走路,仿佛随时准备逃跑的少年,听到孙康的停了下来。

他就是孙康口中的叶雄。他父亲一个忙碌的小商人,很少回家,对家庭关注不多。但他还是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品德喜欢吹牛。

左顾右盼间,叶雄见到正向他们走来林小北,顶着一颗光头,他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向两个伙伴。

“你们说,你们说,那被雷劈的乞丐会不会就是他呀。”

胖熊觉的好笑。

“这怎么可能,这贱骨头,他还不到十岁呢,要被雷打了,他还能站在这儿吗?“

林小北只是耸耸肩,他白天累的像狗,到了晚上还得顶着别人的白眼,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和这些伸手党根本就尿不到一壶去。

在家里他是父母的拳击靶子,在街头,大侠们最喜欢看他哭泣,不把他打出暴雨梨花,誓不罢休。

可他从不在人前哭,每次挨打,他都会笑。大笑,特笑,狂笑着冲进那一个谁都找不到的肮脏地穴。

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被打死,村民为了纪念他们的仁慈,就给林小北送了这个外号,贱骨头。

贱骨头就贱骨头吧,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林小北也不怎么在意。

“贱骨头,你是不是也想加入我们的队伍,和我们一起玩啊!”

孙康的声音甜得似蜜,眯起来的眼睛却像一只狐狸,他准备等林小北一点头,就来个可是,把林小北穿开裆裤以来的丑事全抖出来,来个批斗大会。

“哦,是吗?我看还是免了吧。”

林小北用小指头掏着耳朵,自顾自的走开了,他早领教过这伎俩,可没有闲功夫在这里和他们扯皮。

天上不会为他送来免费的早餐,为了口吃的,他还得跟野狗赛跑,得抓着竹竿和它们拼个你死我活。

见林小北就要开溜,孙康很是失落,准备好的一大箱西班牙炮弹没有方向了,这忍下去要爆炸了怎么办?

嗯,怎么这么臭,他捏着鼻子寻找屁源,发现居然是自己放的。正准备张嘴把隔夜饭飞出来,眼睛一转,突然计从心起,既然你贱骨头这么不给我面子,那就不能怪我了。

“胖熊哥,你看这贱骨头,从你身边走过,连个招呼都不打,还……还朝你放屁。这是几个意思?”

胖熊闻着那半熟花生的味道,气的冲了过来,这林小北实在太无耻了。

“林小北,竟敢放屁,你找打呀。”

土鳖路上,尘土飞扬,两人扭打在一起,这骨头都快打断了,还解释个屁,林小北找准机会,一拳打到胖熊的鼻子前,却在最后停了下来。

他林小北出生于这片废墟,从有记忆开始,就像地里的害虫,每个黎明,黄昏,哪怕风雨交加,他都要恬不知耻的踩着血迹斑斑的破草鞋,去残害那些无辜的野菜。生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火星撞地球,头破血流不算什么。

可是这一拳打下去,这胖熊可就要毁容了,林小北有些犹豫,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多少次因为这个反胜为败,他还死性不改。

“快看,这和胖熊打架的就是那疯子的儿子,你可不要和他玩。”住在西厝里的大飞对他室友杂毛道。

林小北低头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不玩就不玩。”他林小北可不在乎这些。

提起他那位老爸,那可是个传奇。这位文盲级别的拾荒高手,名叫皮定君,是个粗犷的男人,满脸络腮胡,眼神犀利,身上的衣服总是沾满泥土。他曾与棚屋区的魔王房东黄善仁打了个赌:谁敢砍掉自己的手腕,谁就得到个沙瓜。

结果,皮定君成了英雄,那一晚,林小北啃着老爸递来的两量重的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奈时光匆匆,酒鬼老爸已经远去。英雄也变成疯子,留给林小北的,只剩下那些孩子们砸向他的石头。

现在,他只想离开这无谓的纷争,却不料一块煤炭又飞了过来。

“林小北,听我夏姨夫说你在字学,别人买米糕吃,你就吞口水,你还真会给我们废土村丢脸啊!“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是里长的儿子“蒙面甩锅侠”陈道安。他身穿整洁的衣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傲慢,举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优越感。他的脸庞俊朗,但嘴角常常挂着一丝嘲讽。

“小屁孩,别去上学了,让我们陈少给你送些煤炭,待在家里装个馒头,省的你捡垃圾又把手割残了。”

说话的是个黄头发少年,名叫洪武,是个小混混头,他脸上总是带着一膜狡诈市侩笑容,即便衣衫褴褛,也总努力维持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姿态。

洪武父亲曾是村中小混混,父母早逝,洪武也变成混混。

这家伙有句名言叫,柿子软了众人捏,捏着捏着就成渣。

捡垃圾?是的,林小北想的就是在垃圾堆里的捡点废品卖钱,填饱肚子。

然而,在这个遥远的连地图都找不到的小村庄,虽依然是夏日灌溉。秋收稻谷。冬修农具,岁除,烧竹子,驅邪迎新。然而他们是既没粮食,也没有废品卖的,居民们居民们形容枯槁,面色蜡黄,眼中充满了生活的艰辛和疲惫。他们的废品都会被送入自家的地窖,以备拆了应对不时之需。

这里的夜晚,不时有渗人的惨叫,用被子包着脑袋睡觉的人们一样,晚上基本都不出门。

为了生活,林小北得不时绕过举着菜刀的人们,摸到遥远的城郊,趁着街道司大叔休息的时候,从垃圾桶里翻出几张废纸。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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