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天,我才鼓起出门调查的勇气。我花了几个小时练习走路,给我知道的每一个号码打电话,包括那些离洛杉矶很远很远的朋友。哪怕情况糟糕透顶,这也只会是个地方性问题,对吧?我给城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会听到忙音,运气好的话我也可能可以与谁对话,两种情况都能让我安心。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你可能觉得用四条腿走路与跪地爬行一样,至少我当时是这样想的,然而这个想法虽然看着有理,却不对。我不会详细描述学走路的过程,只能说折腾到最后,我终于能用比原来慢得多的速度走路了,真的让我万分自豪。要不是变小了许多,用四条腿走路会比原来快不少,要不然最早的陆生动物长四条腿干嘛呢?希望我以后能走的更快些,但现在肯定不行,现在我停步和急转弯时偶尔都还会摔倒,不过我会加以练习的。
实话实说,我对我目前取得的进展没法有什么不满。我祖母中风后做了三个月的理疗,才重新学会怎么走路,而且她从此再没有摆脱过助行架。我的变化和大脑损伤一样严重(全身性损伤!),还能走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好意思,跑题了。我写下我的全部联系人名单,借助这种练习,用嘴操控触控笔变得熟练了不少。之前没把这混蛋手机的插头拔下来真是走运,要不然这几个小时后它早就该没电了。我给我知道的每个人都发了消息,甚至是远亲和网上我见都没见过的网友,又给我联系人名单里的五十二个人都打了电话,五十一个都转到了自动应答机。最后一个是在加拿大的远亲,我都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但电话那端肯定是没人。
我在这上面浪费了几个小时,并没有听到半点炸弹从天上落下来的声音,也没有人给我回电话或者往我手机上发紧急通知。我费尽周折登上了收藏夹里的一个新闻网站,但是页面上并没有什么迹象暗示这世上出了什么不寻常的怪事。
我感觉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足以排除我正身处一个精心制作、足以以假乱真、以我曾经的感觉为基础的梦境的可能性。另外,即使如此,我觉得我最好还是继续假定这不是梦。这样想,我最差也只不过会降低一点睡眠质量,但好处是我就不会因为发现一些无法面对的情况,就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逃避现实中。熬过了一整个白天又一个夜晚,我很沮丧地确认这里的确就是我身处的现实。
当然了,穿衣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来一条能穿的运动短裤(至少它不会松得从身上滑脱),并让我的绿尾巴从系带上面钻出来。我最紧的背心还是会时不时从我的身上滑下来,这么看我穿童装可能会更好,但很不幸,我没有孩子,因此我的公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小的衣服,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个能挂在脖子上的小包,还算够大,我的钱包和手机都能装进去。我随后费力走向楼梯,最终挪到了街上。刚出门时,街道上的寂静都快凝聚成实体了,直到我走到街道的尽头,从一个后院有狗的房子门前走过,这种寂静才被打破。
恐惧扑面而来(至少我没摔倒!),因此我匆忙逃离此地,沿着我原本打算乘坐的那条公交线路正式前往洛杉矶市中心,毕竟考虑到洛杉矶有几百万人,我是唯一没被掳走的人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十五分钟的公交车程以我这蜗牛爬的步伐可能要走两个小时,但我也想不到有别的什么事可做,只有走、走、走。我的脚——现在我看是蹄子了——在人行道上发出响亮的马蹄声,彻底杜绝了隐秘行动的可能。我本以为进行这么一场“赤足”的旅行会让我受伤,但并没有。
我知道有马蹄铁这种东西,但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已经忘了它们该安在蹄子的什么位置了。我想要是我需要经常走路的话,我最后还是得设法弄一些来。
我下午到了市中心,这里也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我走过高速路上的一条桥,桥上却一辆车都没有,不管是路边停着的还是正在开行的都没有,和我在小路上看到的情况完全不同。我还没有搞清楚原因。
我走进原先上班途中常去的一家角落熟食店,发现虽然门开着,却没人在家。我绕着冰柜走了几圈,决定拿瓶水,结果打开门又用了至少二十分钟,还好我的嘴比原来有力许多,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果并非如此,我该怎么才能扭开瓶盖而不受伤。我在柜台上留了一美元,随后继续上路。
整个旅途中,我看不到半点有其他人在洛杉矶生活的迹象。我在我的工作单位里搜了个遍,但这里也是空寂无人,就和城市里的所有主要建筑和地标一样空荡。
什么恐怖的灾难能导致这种场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没和其他人一起被带走?我不清楚圣经对末日审判具体是怎么说的,但我很确定它没说“义人前往天堂,恶人变成蓝色的马留在地球。”
我在过去挤满摩托、四周挤满行人的路中央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小时,现在这两样都没有了,我只能独自走回公寓。我还能做些什么?晚餐我吃了一整盒即食燕麦棒,因为我不想再费力折腾别的什么东西了,幸亏它们的味道还和预期中一样。我现在的牙就像是……我看就是马的牙。在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和我的笔记本电脑做了激烈斗争,努力上网搜索,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如果所有人真的都消失了,那之后……最终会停电的,对吧?再也没有超市,没有汽油,什么都没有了。我估计我得自己学会该怎么生存下去,怎么喂饱自己。要是我还有手指头能拿枪的话,与野狼战斗还能更轻松点!
我会比前几年更努力地保存这本日志。我觉得,由于身边没有人能和我谈话,我可能不太容易保持理智,所以保存这本日志可能会对此有所帮助。
—A
注:考虑到这一点,我相信我最好的选择是重新学习怎么写字——用嘴。为了练习,只要有空闲时间,我就会开始画些草图,这幅图就是我描绘自己外貌最好的一次尝试。我得承认,我还得再练练,即使在还有手的时候我也从来都算不上是个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