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身旁流出的雨水都带着血。
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秦祯会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秦祯抹了一把脸,再次抬头去看眼前的山崖,不知道山崖上到底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以及这少年为何要带着一个婴孩跳崖?
看他浑身是伤,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推下来的——
秦祯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像被一股大力给撅住了,像一条蟒蛇缠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不停踢脚,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股大力,反而摔了一跤。
摔在黏黏的泥浆里,泥水溅得满脸都是。
那昏迷的少年抓住她的脚腕,拖拽着她不放手,好似要将她一起拖入巨大的深渊中。
“啊!”
尖叫一声,秦祯从床上坐起来,彻底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房间四周是开裂掉泥的土墙壁,被早晨的雨水浸泡后,发出了一股子霉味。
窗户旁有一张又黑又破的木桌,上面放了几本书,边角都已经被翻烂了。
秦祯揉了揉自己仍然昏昏涨涨的脑袋。
原来刚刚那些可怕的景象都是她的梦啊。
她又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定自己是在村里废弃的义庄中。
这间唯一不漏雨的房间是她娘尤氏的房间。
自从父亲意外丧生于大火,他们家的房子也被烧毁,她与娘亲只能一起来到了这个废弃的义庄,暂时借住。
可怜父亲死后,大伯秦勇一家却不让父亲葬入秦家祖坟,说什么自爷爷死后,两房已经分家,分家时爹自动放弃了所有土地。
可一块坟地能占用多少土地?
更讽刺的是,她大伯秦勇还是继祖母陈氏带过来的儿子,若不是祖父大度,给秦勇改了姓氏,让他上了秦家族谱,他秦勇都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秦家人。
秦祯的祖父从小没了爹娘,家里的田地便被祖父的叔伯们占了去。
她祖父长到几岁便开始给叔伯们干农活,讨点饭吃,再大了一些,便开始跟城里的篾匠学手艺。
手艺学成后,攒了点银钱,这才回村置办了些田地,还娶了媳妇,便是秦祯的亲祖母。
可好景不长,亲祖母在生她爹时难产而亡,只剩下一幼子无母亲教养。
祖父便只能舍弃了篾匠的活计,只在村里种地,不是胸前挂着娃,便是背上背着娃。
父子俩勉强度日。
在村里,但凡有些田地的男人,总是需要一个女人。
秦祯的爹两岁时,祖父在媒婆的介绍下,娶了邻村的寡妇陈氏。
陈氏年纪轻轻,丈夫就病逝了,幸的是丈夫病逝三个月后,陈氏发现怀孕了,不幸的是,陈氏原来的夫家贫弱,吃得太差,孩子发育得不好,愣是在陈氏肚子里多待了一个月才出来,便是秦勇。
陈氏的前婆婆怎么都不认秦勇是自己的孙子,好几年都想要把陈氏跟秦勇赶出家门。
正好秦祯的祖父托了媒婆在找续弦,陈氏便立即同意了,只是要带着儿子嫁过来。
祖父想着两孩子正好年纪相仿,儿子也能有个玩伴,家里有了女人管着,他就能出城里的篾匠活计,也不愁养不起,便同意了。
可秦祯祖父死后,继祖母便做主分了家,祖父辛苦挣下的秦家便被陈氏跟秦勇霸占了去,秦敏一家连锅碗瓢盆都没分得一个。
如今死了,连祖坟的坟地也不让。
秦祯去找里正说理,里正却与秦勇一家沆瀣一气,指着分家时候父亲盖了手印的凭证,说父亲的确是自愿放弃了秦家的土地来着。
秦祯无奈,只好用给娘找大夫的钱先置了口棺材,安置了爹的遗体,请了人将爹的棺材抬过来,放在这处废弃的义庄里。
她跟娘也无处安身,便干脆住了下来。
她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那个从小把她扛在肩上骑马儿的男人,已经变成了棺材里的一具焦尸。
伤心悲痛之下,昨晚便烧了一场。
可她记得自己是睡在堂屋的那口破棺材里,怎么会在娘的床上醒来?
等等,她娘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