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停尸房中,光线阴暗,因为放了冰,又有腐烂气味和药草的混合气味夹杂一起,人一走进来,无端就觉脊背一股凉意蹿上来,陡生一种恐惧之感。
好在窗户的设置比较合理,通风做得不错,而且最近也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如今这里除了停放着陈会的一具尸体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被害人。
味道尚能忍受。
孙章义将韩慎带进停尸房之后便退了出去,跟苟师爷二人一起站在外面等。
苟师爷不解地问孙章义道:“大人,这到底是何故啊?为何大人同意了重审这个案子?若是重新开堂审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最后一句,他其实想说的是“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吗”?
孙章义白了苟师爷一眼,说道:“大人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他指了指验尸房的方向,继续说道:“这可是我的登云梯,你可千万别把他给得罪了。”
苟师爷一脸懵懂样,望着孙章义道:“大人,这人如何就是登云梯了?不就是个半大的小子吗?我看他藏头露尾的,大人可别被他给忽悠了。”
孙章义直接便上手捂住了苟师爷的嘴说道:“这人手上有妙山先生制的七弦琴,能帮老爷我打通吏部尚书府。”
苟师爷听了顿时一惊,睁大了眼睛,孙章义刚放开他,他便惊道:“这小子真的跟妙山先生有关系?”
孙章义点了点头,道:“那可不是,那琴后有着妙山先生独有的小印,那雕刻的笔迹正是妙山先生的,错不了。只是琴弦被这小子给收了,等把秦祯的案子定了之后,他才会拿出来,你要是敢断了大人的青云路,别怪大人对你不客气。”
苟师爷立马点头哈腰道:“他既然是大人的登云梯,小的自然会给大人在下面好好地扶梯子,招呼好他。”
两人在外面说着话,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验尸房里。
屋中的韩慎虽听见了外面二人的谈话,也皆当是耳旁风,只一门心思地检验陈会的尸体。
他一手持着蜡烛,一手戴着仵作的粗布手套,默默地站在陈会的尸体前,目光专注而冷静,身边是摆放整齐的验尸工具。
他缓缓拉开白布,仔细观察每一寸肌肤、每一处伤痕,从死者的脸颊开始,然后沿着颈部和胸腔查看。
然后又解开了陈会的衣裳查看全身,见并无刀伤之后,又将尸体侧翻,查看他的后背,后脑勺处,都无明显的钝器伤,之后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头发里,并没有铁钉敲入的痕迹,之后韩慎便将陈会的衣裳重新穿好。
然后在验尸簿上写下:
死者陈会,男,时年三十五,身长七尺三寸,体格瘦弱。
死亡时间:燕景和一年,三月既望,戌末亥初。
死因初步判断:窒息。
尸体状态:尸体中度腐败,一只手臂被乌鸦啄掉皮肉,身上衣裳为青绿色织锦,全身无见钝器伤,头部无铁钉钉入痕迹,颈部有两手掐痕,拇指指纹印清晰可见,呈乌黑色,右边拇指印较深,左边拇指印较浅。
韩慎拿着验尸簿看了片刻。
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陈会应该是被人双手按压颈部窒息而死的。
回想着自己曾在父王公案上翻看过的那些刑部案卷,通常受害人若是被人掐死的,在作案者的身上都会留下清晰的抓痕,而这些受害者的指甲盖里往往会留下作案者的皮脂屑。
韩慎于是找了一张白纸来,垫在陈会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下,找了一根细签,将陈会手指甲中的红色泥土轻轻地刮到白纸上。
之后,他又拿了一个白瓷碗,盛了一些清水在里面,将白纸上刮下来的红色泥土尽数倒入清水中,用细签稍微搅拌之后,等泥沙全部下沉,碗里的水重新清澈之后,果然见其面上漂浮着一些皮脂屑。
虽然非常细小,但完全是肉眼可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