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厉航一开始也吐,清扫全村时,最后一个翻着红眼抓挠过来的年婶被他一刀断头后,他提着刀把村子又走了一圈回到这里,才扶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
水汽糊住了眼睛,他的呕吐物在地上淌成一小片。
“吐得真圆,像年婶做的饼子。”他小声说,水汽就凝成大滴一颗颗砸在呕吐物里,溅起污浊的汁水。
然后他继续吐。
后来,他拖着板车,一具具收殓村民的尸骨。
他噙着泪,努力通过不似人类的眼睛和面部特征结合在一起辨认每个人。
这个是做鲁班锁的王师傅。
这个是会双面绣的秦家老奶奶。
这个是扎孔明灯的刘叔家老爷子。
这个头是兰婶的,可躯干去哪了?
然后又是一阵好吐,吐到后面只能往外呕酸水。
等他回到自家院前,空手在地上捡跛脚大叔的肠子腿骨之类的尸块时,他已经连酸水都呕不出来,只捧着残损的内脏神经性的干呕,哭干了眼泪的眼眶也干涩疼痛。
到把最后一盒金毛和跛脚大叔的骨灰摆进壁龛,强撑着回到屋里时,才倒在床上发了一场高烧。
等病好,他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挥刀斩丧尸了,除了看不得那蒙白的眼珠。
这段过往,谁也不知道。
众人只是看着这个冷漠青年,心里又酸又歆羡的想,大佬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温书宁在下面砍了五六波丧尸,才甩着酸痛的胳膊被冬飞拉上来。
一开始是谭洁叫他再抓两只给众人练手,后来是他自己玩疯了不愿意上来。
吊上来给众人练手的丧尸,他活绑了足足十几个。
厉航看着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的温书宁,一身腐臭,溅着黄白红的不明液体,裤脚被扯出军靴,衣服上都是指印和划痕。
“是不是爸爸太帅了,给小朋友看呆了?”温书宁冲他挤了下眼,自觉帅气的吹了吹并不存在的刘海。
他一头热汗,头发贴在鬓边黏成一缕一缕,被手掌爬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刻意散发魅力的他犹如出水的海妖。
然而厉航不为所动,也没有理他占便宜的胡咧咧,只淡淡的问:“活着不好吗?”
置身事外的人往往能站在客观的角度纵观全局,因为孤僻的性格,所以他向来擅长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于是乎问的随意,却正中要害。
这看起来不着调成天傻乐的人反而最悲观,哪里危险往哪钻,正常人规避危险的机制似乎在他身上并不起作用,这从他能伸着腿在丧尸牙边上晃就可见一斑。
更早的苗头甚至可以追溯到小队刚住下,这人敢在塘里明显变异的尖牙鱼跟前把指头插水里晃就可见一斑,只需要被那长长的尖牙刮破点油皮,他现在就已经坟头草几丈高了。
他作死的频率甚至高到他的队友已经习以为常,只觉得他艺高人胆大。
温书宁顿住,露出了被看穿的诧异和些微窘迫,下一秒就低头掩去神色,含糊的回:“嗨呀,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语气轻松,但微抿的唇角显示出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
厉航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搭话,静静的坐着摩挲刀鞘上的暗纹。
他知道那辆皮卡停在哪里,也知道钥匙不在温书宁身上,这个不自觉找死的人矛盾的给身边人都留好了退路。
看着不靠谱,实际挺温柔,厉航淡淡的想。
此刻远在大后方理应最安全的人,却并不如想象的那般轻松。
温花鸟在村子最高的招待所楼顶坐着,不停的绞着手指,从她的视角最远只能看到车阵顶端往下观望的谭洁和冬飞,再远处的支路和国道被山挡去大部分,只露出半截绿化带。
她内心惶惶,手指上都是指甲掐出的白印。
她又低头去看和厉航并排坐着的温书宁,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横穿花鸟市场时捡到她,穿过在笼子里撞的砰砰响的红眼商品们,单枪匹马开出一条路带她逃离那个地狱。
也是这个人,对她的异能毫无恶言,平心而待,让花鸟市场缩在角落的五号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团宠温花鸟。
虽然总是嘴上占便宜非要当她爸。
她慢慢吐气,按照一直以来的练习稳定情绪,努力不去触发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