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一鸣刚出事那阵子,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睛躺下去,又睁着眼睛醒来,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所以当医院提出鞠小兵的肝移植可能需要高达30万元的费用的时候,她好不走心地就答应了,需要多少给多少。
因为那时候,有没有钱,钱多钱少,对于她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她以为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也会追随牛一鸣而去。
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等到见了出院后的鞠小兵,她重又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仿佛只要鞠小兵在身边,就等于牛一鸣还活着,他们的感情就会像从前那样波澜不惊地缠绵柔长。
说实话,她的牛一鸣真的很疼爱她,她记忆里满满的都是牛一鸣三伏天给她扇扇子、数九寒冬给她暖脚丫、洗发后帮她吹干头发,还有缠绵时的蜜语甜言。
鞠小兵居然也会这一套。当鞠小兵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是妥妥的牛一鸣的化身呀,有一次她甚至忘情地叫道:“鸣鸣,我的鸣鸣……”
而鞠小兵也不见怪,反而对她更加温柔,伸出坚硬的鼻子像猪一样拱她的下巴颏、胸脯和小腹。
她就想,或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不忍心生生从她身边带走牛一鸣,所以还给她一个活生生的鞠小兵。
此时,鞠小兵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感到自己一方面在努力做一个好人,一方面又在作孽,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将他向上提升,而与此同时有一把向下滑动的利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不知从何时,妻子开始茶饭不思,并且出现了神思恍惚的迹象,看向他的时候依然不吵不闹地泪汪汪的。
他的心如刀割。一阵巨大的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对妻子的虐待。
他试着想回到从前,比如上午迟一点出门,下午早一点回家,晚上能不外出则不外出,为的是有更多一点时间陪陪妻子。
能感受到妻子内心的欢喜。作为回应,妻子小心翼翼地试着向他靠近,给他烧了一碗芝麻荷包蛋,还加了芫荽,恭敬地端到他的跟前。
他伸出去接的时候,朱海霞的形象出现了。朱海霞的眼睛里有的是哀怨,仿佛在责怪他的疏离,用眼神告诉他,她要出走,去太白山。
鞠小兵将妻子一推,妻子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脚底下立刻出现了一滩脑浆般的呕吐物。
他拔腿走向街门。妻子知道,只要他的脚跨出门去,这个家可能就要散了。
妻子从来没有这么大声,从后面扯着嗓子喊道:“鞠小兵,你给我回来!”
鞠小兵蓦地站住了,就像一截木偶那样呆呆地钉在了那里。
妻子继续喊:“鞠小兵,你听明白,秀秀已经很不好了,你要是再不知回心转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鞠小兵扭头问道:“怎么个说法?”
妻子说:“学校打来电话,说秀秀得了重度抑郁症,随时可能自杀。”
鞠小兵泪如泉涌,跪倒在妻子面前,妻子将他扶起,他决定奔赴岛城,向女儿赎罪,祈求她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