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提到搬迁的事情，郑伯母显得意外：“秉昆，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和光明一人一间已经足够，无需搬家。”她连连摇头。

郑娟走近前来，拥住 手臂说：“妈妈，这里既有上下水设施，还有暖气、抽水马桶，住起来很方便。”接着，张宇补充道：“房间多，有五间呢。我和郑娟住一间，你跟光明叔叔各自住一间，还余一间备用，将来或许要给郑聪。”

郑伯母提出：“可是郑聪呢？他也该有自己的房间。万一你们再生一个，也需要多备。”她关心的还不止于此。

张宇笑着打趣：“妈，郑聪还小，等到他需要自己房间的那天，说不定我都已经准备好第二套房了。”

他知道，郑母虽知他有能耐且尽孝心，但让老人搬动毕竟令她不太乐意。

这时，郑母轻轻叹了一声：“其实我心里更想回太平胡同。我觉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希望能安息在那里。”

郑娟和张宇一时无言，郑母身体的现状并非秘密。

医生也认为，母亲的生命已经超出预料的顽强。早年的艰辛使她体内器官早熟地衰老下来。

郑娟忍泪问道：“可是妈，你怎么可以让我们回到那种条件？”

听到女儿哭泣，郑母拭去泪花：“能见到你如今过得这么好，我就满足了，郑光有个贴心的媳妇儿，郑光明也有你照顾，我很安心。我只是想在生命终结之前，最后回到家中……”

提到回家两个字，郑娟再也抑制不住情感，泪水奔涌。而张宇心头沉重，难以言表。

李素华颤颤巍巍走近他们，安慰道：“娟儿，你要觉得不安，就让你妈跟你住回去吧。别担心我们家这边，我的情况恢复挺乐观的。”没有人比李素华更懂婆婆的心意，她清楚婆婆心中的遗憾只有一个心愿——即使那老屋条件再恶劣，对她来说，始终是一片家的味道。

"还是等过了新年再回太平胡同吧!" 张宇对着郑母开口说："妈，您这两天住在这儿，我们一起热闹地过大年吧。”

郑母这次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她知道，可能是最后一年能够与亲人一起度过的新年了。

原本人家情绪还挺高昂的，可是因为郑母的病情，返回的路上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除了冯玥这个没什么心思的丫头之外，其他人都面容阴郁。

回到家后，每个人都开始整理行装，只需要带走生活用品和卧具，因为在新家几乎样样齐备，需要搬的东西并不多。

郑光明视力不便，他带着冯玥玩耍。

冯玥有个奇怪的习惯，总是喜欢跟在郑光明身边，与郑娟和李素华关系尚可，然而只有对张宇，她似乎有点害怕。

由于对冯玥管理得严格，张宇并不纵容她，所以全家中她对张宇最为畏惧。

因东西本就不多，很快整理好了，张宇特意借了辆平板货车，并叫上了肖国庆和孙赶超帮忙搬运。

乔春燕夫妇听说张宇没有去上大学，并丢掉了杂志社的工作后，与周家的往来逐渐减少，连带着连乔婶都很少找李素华闲聊。

相比之下，肖国庆和孙赶超倒是始终如一地频繁造访，总是询问是否有他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张宇铭记两人曾经将李素华送往医院的恩情，三人关系日益亲密。

当肖国庆听说张宇买新房时，立刻脱口而出询问："秉昆，你怎么又有新房子了？哪儿来的钱呢？"

与之相比，孙赶超更沉默，始终没有追问资金来源的问题。

张宇随便找个托词："我有时会写写文章，在外头的报纸上发表，有些稿费收入。"虽然只是个托词，并非撒谎。

闻言，肖国庆和孙赶超恍然大悟，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

大家都明白张宇的才情，他能有稿费收入在光字片早已不是秘密。即使其他人可能怀疑他人说的挣稿费，但对于张宇，他们则是深信不疑。

没过多久，两人帮着张宇将行李装上货车，推离周家院落。

还未走出街口，便遇见一位熟识之人——乔婶。

"秉昆，怎么啦！难道是要搬家吗？"乔婶见到张宇立即询问道。

"乔婶，我们要搬去信义区，就是在这里捡到了这些东西。"张宇回应。

"信义区真是个好地方，之前那里好像给专家学者建了很多住宅楼，你们搬到哪边啊？等我有空来串门看看。"乔婶好奇地打听道。

思索之后，张宇报出了具体门牌号码。

尽管乔婶和李素华近期联系变少，但张宇明白乔婶仍是少数关心李素华的人。

"这样啊，我记得那边大多都是独栋小别墅呢。"乔婶听到门牌号码后感叹，接着笑着告别，和张宇、肖国庆继续推车前行。

从光字片到信义区，自行车虽不远，但步行并携带着一堆行李，距离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看着张宇的新居，孙赶超惊讶无比："秉昆，这是你买的房子吗？"他的脸上满是震撼。

肖国庆也是同样表情，他曾认为哪怕张宇买房，也不会超出光字片周家的范畴。

"发财了吧，秉昆!" 肖国庆调侃地说："这一辈子我也想住在这样的美房子里头。"

闻言，张宇微微一笑：“发什么财呢！为了这套房子，我把家里的积蓄几乎都掏空了，还有我和爸这些年辛勤的工资也都填了进去。还不知道过了年后我们会怎样度过生活呢。”

听完这些，肖国庆和孙赶超也觉得有理。毕竟周志刚的工资不低，近年来孩子 工作后经济负担减轻，确实积了些存款。

张宇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害怕说出 会让他们产生隔阂，失去作为朋友的感觉。毕竟阶级差异一旦产生，就算极力弥合也可能难以避免。

他不想朋友因此尴尬，特别是肖国庆和孙赶超可能会对自己心生愧疚："今年春节初三的聚会，你们一定要来，正巧帮我乔迁新居庆祝。"他提出邀请。

"没问题！" 肖国庆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还从来没在这么舒适的房子里用餐呢。”

孙赶超戏谑地说：“怎么会没有呢，马老家的房子难道比秉昆家还差？”

“那怎么能一样？马老可是位大领导啊。”肖国庆挥舞着手臂，提高了声调。

肖国庆和孙赶超通过张宇跟马守常、曲秀贞夫妇有过接触，逢年过节都会拜访他们。

马守常夫妇在吉林这座城市并没有其他的亲戚，逢年过节家中总是冷冷清清的，倒也乐意看到这些年轻朋友来访热闹气氛。

帮张宇搬完家后，已是夜幕低垂，郑娟早已备好了晚饭，虽然因时间紧张算不上丰盛，但这对他们两位来说并不重要。

餐桌边，肖国庆对张宇提出请求：

“秉昆，今年的春节你们是要在新房里过吗？”

“是的。”张宇隐约猜测肖国庆想说什么。

“那么，你们不在老房子过的话，能不能让我临时借用几天，过了年立马还给你们。”肖国庆迫不及待地说，带着几分害羞与期待。

一旁的孙赶超听到肖国庆的话语，眼神立刻明亮了起来。

张宇扫了他们一眼，确认似的问道：“你们是想借房子过年的吗？”

肖国庆不好意思地说：“对，今年我姐他们会过来，你懂的，我家就一居室实在容纳不下所有人。”

张宇明白肖国庆的困难，随着返城潮的涌入，住房及就业问题日益凸显，多口之家同住一屋的情景相当普遍。

其实肖国庆还算幸运，真正困难的是孙赶超，他的居住空间眼看即将告罄——老房子已给了他哥哥结婚。

然而孙赶超不像肖国庆，拉不下脸面去求助张宇。

实际上，肖国庆也并非乐意为之，只是被妻子吴倩逼不得已。

去年乔阿姨租了张宇父母住的太平胡同的房子过年，吴倩知道了这件事，一直怂恿肖国庆也来想办法借住。

“这应该是吴倩叫你来问问吧。”作为熟人，张宇和肖国庆说话直截了当一些。

“才不是，我们一家都是我说了算的。”肖国庆面红耳赤地坚称。

“那幢房子是我爸爸亲手搭建的，我没有权力把它借出去。”

听张宇这么一说，肖国庆神色有些失落。

“不过明天我丈母娘和小姨夫会来搬进老房子，那时原属于老张爸的房子里空出一室，我可以借给你们用上几天。”

得知这一好消息，肖国庆顿时满脸笑容：“秉昆啊，你说话就不能好好讲嘛。”

张宇微笑道：“我想把这事说明白，免得你们多想。”

“得了，来，干杯吧。”肖国庆举起了酒杯。

接着，张宇转向身旁的孙赶超，提出建议：“赶超，你们的情况和国庆类似，要不要试试借老张家的房子呢？他们那里有两个房间。”

听到这话，孙赶超有些惊讶：“真的吗？”

“自家兄弟还讲这些做什么。”张宇端起酒杯说道。

“冯华成，你动作能不能快点？磨磨唧唧像极了女孩子。”周蓉从小在家中备受宠爱，嫁入贵州山区深嫁给冯华成之后，脾气丝毫未变，反而因冯华成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越发任性。

“好啦好啦，我加快速度就是了。”冯华成苦笑一声，负起行囊，紧跟上周蓉的步伐。

二人步行走至光字片，暮色已经开始降临。“华成，前面就是我家啦。”周蓉笑容满面地指向前方，“你听我说，我家是爸一手建起来的，在光字片算是独一无二的。”

冯华成往周蓉所指方向看去，见到了一个房屋，但是有些阴暗，似乎并未亮灯。“你们家怎么没开灯？家里人不会都不在家吧？”他疑惑问道。

“肯定是妈为了省钱，舍不得开灯了。”周蓉满不在意地说着，加快了步伐。

她大声呼叫道：“妈，秉昆，我们回来啦！”还未走近家门，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回应。“咦？”周蓉眉头紧锁，用力敲着大门，却无人响应。

看着情况，冯华成立刻理解般地说：“他们会不会出门办事去了？”

周蓉皱起眉头，有些困惑：“都快过年了，他们去哪儿了呢？会不会去秉昆丈母娘家串门了？”她继续敲门，但还是毫无反应。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匆匆跑出屋外。

“是谁在喊叫？打扰了我们吃饭！”肖国庆衣冠不整地出现，不耐烦地说。

周蓉回头，似乎认出了肖国庆：“你是秉昆的同学，肖国庆对吧？”疑惑的口气透露出来。

肖国庆此刻看见了周蓉，惊讶道：“你是蓉姐啊？”对于周蓉与他哥哥昔日的好友张宇的关系，他自然有所了解。

“蓉姐，你不是明天才回家吗，这么早？”肖国庆疑惑走过来追问原由。

“肖国庆，你知道我妈还有我弟去哪里了吗？家里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周蓉依然困扰。

接着，肖国庆开口：“他们一家前几天刚刚搬走，你妈也在那里居住。”

“搬家？搬哪儿？”周蓉一头雾水。

“你弟弟买了新房在信义区，所以他们已经搬家住了。”

“买房？”冯华成惊讶不已。他已经知道张宇跟他说过周蓉的伴侣曾为再婚者。

“秉昆这孩子，搬家也没告诉我们一声。”周蓉不满地说，眼中闪过一丝责备。

听到这话，肖国庆轻轻挑眉没有反驳，内心暗想：就算想告诉你，也不知道如何找得到你呢！他大方地回答：“我熟路，我带你们去找。”

“ 这真够辛苦你的了，你不是在吃饭吗？”周蓉微微脸红，有些歉意地说。

“不算什么麻烦，我和秉昆情如手足。这种小事算啥，反正我现在就在他那边借宿。”

听闻此言，周蓉一愣，不解问道：“怎么回事？秉昆有多少房产？”

关于这些问题，张宇对周蓉并不友好，几乎不向她透漏他的私人情况。肖国庆于是解释起来：“老张家原来隔壁那栋房子是秉昆的，他老婆那边还有间小房在太平胡同。连加上你们周家的，应该是四个吧！”他伸出手指算着说道。

周蓉闻言惊得张大嘴巴，完全没有预想过自家弟弟有那么多房产。而对此毫不知情的冯华成，更加震撼。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为房子忧心，从监狱出来的他希望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他曾试图通过作协谋份好工作以便分配到房子，然而最终选择了工资相对较高图书馆的工作，却只是得到一个小小的筒子楼房间的住所，厨房、厕所公用，屋子又小，仅容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小小柜子。

这张餐桌既是他们的饭桌，也是工作的台面，只是住的地方始终让人不太舒心。即便如此，冯化成分享这所首都市里的住所，还是有种小小的成就感。但是现在的得意之情完全烟消云散——连外甥的小窝都多余到了可供出租，他怎能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