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段几乎年年夏天会长出鸡枞,因为养护得好三十年后方圆三米之内从来没断过。而且一年不止一茬两茬,是捡菌人格外珍视和隐蔽的极品窝子,从不会透露给外人。
可今年还没动静,按说四月份也的确早了一些。前两天他们吃中毒的见手青本属于今年的头一茬,换三十年后采到,决计舍不得吃的,轻轻松松小几百上千块的事。
“比别人多晓得几个菌子窝,比别人长小三十年的捡菌子经验认菌子的积累。就这点优势了,不然进厂打螺丝照样要重新学起。”
陈跃进起身大步朝外走,丝毫没法注意猪圈窗户里陈父一双失望到快要绝望的眼神。
他顺路借了陈小二家的自行车,双腿虎虎生风踩着直奔县城。
县城还没有独立菜市场,但大街两边大清早已经摆得格外热闹。
去年的春天有个老爷爷在南海边写下了诗篇。虽然对西南这样边陲的地方影响暂时没那么显著,影响到皮不入骨,但不管内里依旧有多僵硬,至少表象上比过去是活跃了不少的,连买菜的人也比过去多些精气神。
陈跃进认真地走着,他能从中感受了一丝压抑后似要破茧而出的朝气。
街道两边摊位上的蔬菜种类繁多,果然让他找着了好几处有搭卖新鲜的菌子。
什么叫搭卖?就是实际摊主本来卖自家种的小白菜,可小白菜旁边又搁了点搭头似的菌子。不用问,更不用认真分辨,这年头绝对是纯野生的,顺手捡的。
四月本该正是羊肚菌上市的时间段,而如今年代羊肚菌还没实现人工养殖。
可一条街走过,主卖菌子的摊位一个没有。短短街道来回两趟之间,有两处羊肚菌被人买走,杂菌也出售得零零星星。
他选了一个摊位低头问:“羊肚菌多少钱一斤?”
“四块三,要四块二你全拿走。”
注意,是公斤,西南人一斤指的是一公斤。
“杂菌呢?”
“四毛,不还价。”
啧啧……四块二还是鲜货,竟然敢跟猪肉一个价。名菌就是名菌,看来什么时代也不会便宜。
香菇鸡屁股菌等混合杂菌就不是东西,真心低廉得要死。
忽然他看见一妇女怀里抱着一束菌子,用南瓜叶裹着只露出菌帽在前面街道上来回地窜动,他赶紧放弃摊位起身追过去。
只认真瞅一眼,黄皮鸡枞无疑。果然走街串巷卖鸡枞味道最正,几十年前的老传统三十年后大多依旧如此。
这莫不是今年这条街道的头一批鸡枞吧?若不是兜里没半个子儿陈跃进真想买回去尝个鲜儿。
“怎么卖?”
妇女打量他一眼,一眼看就不是诚心买得起鸡枞的,于是淡漠道:“五块。”
嘶——
但凡一天能捡到一公斤……
“小伙子,醒醒,大街上迷迷瞪瞪要干啥?”
“对,你不买让让,我买完菜还要去上班呢!”
陈跃进一点不尴尬,让开位置双手狠狠地干抹一把脸,瞬间被打满鸡血。
犹记得明年妹妹毕业后进的是县财政局,198元起薪,铁饭碗,成为西南地区生活最令人羡慕最保障的一批人,农村孩子这一跨步不亚于鱼跃龙门。
所以捡菌子,看来这个年代也是可以搞的?
出发吧!菌子君——
不,采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