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所在是一片草地,稀稀拉拉的树下有三三两两的旅人在歇脚。小夭回头望,关卡遥远得只剩一个黑点,隐约可见大批持械守卫在移动。
那个牵骆驼的人走过来,后面跟着他两匹骆驼。
幽说:“是我们的人,他会带您去鬼方。”
幽递过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大包盘缠和一张鬼方地图。“鬼方地图是大长老亲手绘制,十分详细。鬼方不同别处,大长老叮嘱夫人务必万分小心。”幽捂着胸口,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夭递过去一粒药丸:“硬闯结界,损伤了内脏,此药可缓解。”
“在下需回去养伤,不能再护送夫人,告退。”幽接过药,一揖而别,化作一缕黑烟,钻入一个白发老叟的背蒌里。那老叟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大步走着,浑然不觉自己的背蒌正在滴滴嗒嗒流血,在路上留下一条血线。
左耳问:“她会死吗?”
“不会,但需要养伤,调理一阵子,才能恢复原先的灵力。”
牵骆驼的人说:“请二位坐进筐里。”
小夭和左耳分别坐进驼峰两侧两个大筐里,骆驼主人盖上大筐盖子,自己骑上另一匹骆驼,顺大路前行。
小夭通过大筐缝隙,盯着白发老叟滴血的背蒌,直到看不见。她无力地缩在筐里,紧握鬼方地图,又惆怅又费解。
骆驼走了一天一夜,从山清水秀走到大漠黄沙。骆驼带着几个人东边沙丘钻一下,西边沙道走一下,直到太阳落山,翻过一座沙丘,眼前出现一片巨石滩。
山一样高的巨石,橫七竖八散落着,放眼千万里,单调又荒凉,不见一棵树,不见一个人。大风呼啸着吹起小砂石,打到身上,隐隐作痛。
骆驼主人说:“到鬼方地界了。”
他来到两块巨石前,一边念咒语一边扳动机关,巨石向两边移开,中间出现一个巨大洞口。“从这里进去,一直往下走,就是罗刹城。这是罗刹城一个不常开的入口,待我们进去了,它会自动关闭。”
鬼方地处大荒西北,与东南的西炎城之间,隔着纵横千里的莽莽草原;与东面的防风谷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茫茫戈壁;与南面的西陵城之间,隔着高耸陡峭的大西山;再往北,就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极北之地。
气候也相当恶劣,夏季炙烤,冬季苦寒,鬼方人房屋都建于地下。
罗刹城,就是一座地下城邑。一种发光蘑菇,有三四人高,顶端亭亭如盖,洒下万丈磷光,把地下街市映照得亮如白昼。
一进罗刹城,骆驼主人就把小夭二人带到流鬼族客栈,说他的任务完成了。小夭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姓名,他已牵着骆驼沉默地离开。
客栈老板娘叫鸡尸,肤色乌黑,双眼突出,嘴大如斗,耳朵上坠着沉重的饰品,耳垂被拉扯得耷拉到肩膀上。鸡尸十分热情好客,给安排了两间上好客房。
当晚小夭打开包裹,把毒药一一取出,分别藏在衣服鞋子各处,连头发里都藏了毒。
左耳见惯不怪了,默默地看着。
小夭说:“咱们可以不屠龙,但不可以不磨剑。明日先去罗刹海市转转。”
第二天一早,小夭问鸡尸要了一个小伙计马虎当向导,直奔罗刹海市。小夭和左耳依鬼方习俗穿戴,男人戴黑面具,女人蒙黑面纱。
小夭前脚刚出门,就窜进来一个长得又凶又丑的瘦高男人,大咧咧坐在鸡尸对面,盯着小夭背影问:“今日来了不少生面孔?”
鸡尸正摆弄算筹算账,头也不抬地说:“江水发水患,轵邑死斗场暴动,离戎围攻九黎,辰荣氏因族长之死誓与妖族不共戴天,桩桩件件都对妖族不利,妖族自然接二连三往鬼方跑,罗刹城作为鬼方门户,自然少不了生面孔,毕方大人你还真是少见多怪!”
毕方拈起一根算筹抠牙,被鸡尸一把抢走,毕方也不恼,“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鸡尸冲毕方翻个白眼,继续算账。毕方不情愿地摸出一枚贝币抛过去,鸡尸头也不抬地精准接住,喜笑颜开答:“女的是主子,男的是仆从,包裹里有涂山长老玉牌……”
毕方站起就走:“涂山氏的?那我没兴趣。”
鸡尸冲毕方出门的背影又翻一个白眼,小声嘀咕:“说你蠢鸟没见识你还不服,人家包裹里装的可都是稀世灵药,来头不一般哪。”
马虎带小夭二人走在罗刹城街巷。这里虽是地下,与西炎城、轵邑城的街巷并无不同,一样红男绿女,熙来攘往,一样店铺林立,市井生活。
来往行人长相各个不同,有人脸人形,也有半人半兽,还有不少衣冠禽兽,坐骑仆从更是五花八门,所用物品也不同于别处。
与地面最大不同,是头顶并非蓝天,而是一整块巨大岩石,岩隙磷石玉屑发出七彩光芒,星星点点,比真实的夜空更璀璨奇诡。自然也没有云,只有一簇簇毛茸茸的树根,长长的根须上,有长相奇特的小动物悠来荡去。
小夭正看得有趣,忽听一阵喧哗,一个男子从对向奔来,一路横冲直撞,把摆摊妇孺的箩筐撞翻,水果物什滚得满地都是。
小夭靠边让道,那男子经过时,手臂陡然加长,突然抓向小夭。左耳抱住小夭滚出很远。
一只巨大的黑蝙蝠忽喇喇飞过,骑蝙蝠的黑衣人弯弓搭箭,一支箭结结实实从那男子后背直贯胸口,马上就死透了,现出真身,是一只四脚大爬虫。
死爬虫上方,忽然伸下来三五根长长的树根须条,像蛇一样在死爬虫周身环绕,捆缚结实后,树根又升上去,把死爬虫埋在树根团里,紧紧包裹住。
蝙蝠载着它的主人飞走了,在树根团簇间飘忽闪避,如履平地。
马虎解释说:“是族长在抓犯人,不关咱们事。”
小夭:“骑蝙蝠的人,是鬼方族长?”
“族长我也没见过,他应该是族长手下的。”
小夭指着树根团问:“那个死爬虫,就一直裏在树根里?”
“不会,过几天他就会被树根吃干净。”
整个过程,街巷行人只茫然看几眼,继续各走各路,各干各事。小摊贩们也各自整理好筐笼物品,街市很快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