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对陈牧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和善,甚至觉得他实在是太轻狂了。
“你若不惹事,又怎么会被贬到地方来呢?”
陈牧眼中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觉得胡宗宪看人的眼光,未免也忒差了些,果然是上了年纪,观念也陈旧了。
“部堂为何觉得,陈某是因为惹了事才来到地方的呢?”
胡宗宪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回答,轻轻推开椅子,在椅子上坐下。
“你的事,本官不想多问。说罢,你如今突然来找本官,究竟所为何事?”
陈牧从怀中取出赵贞吉给的信,双手奉上,说道。
“卑职是太平州平安县的县令,去求赵中丞借粮无果,只好辗转来到部堂这里。这封信也是赵中丞让卑职给您的。”
果然是赵贞吉派来的……
胡宗宪看着这封信,并没有急着接过来。
一听陈牧方才说的借粮二字,他就已经全都明白了,赵贞吉是把一块烫手山芋丢到了他总督衙门这里。
粮食借与不借,对他胡宗宪来说,都是死路。
他脸色阴沉,心中暗恨赵贞吉实在太工于心计了些,却还是把信给接过来了。
他很快便撕开了信封,信纸上恭恭敬敬写着赵贞吉的蝇头小楷:
汝贞见字如晤。
自去岁八月一别,辗转已过数月矣。期间诸事繁多,倭寇决战在即,虽未敢写信问候,然汝贞谆谆话语,萦绕耳畔。吾虽无临阵之能,尚有绵薄之力,能仰仗上苍恩德,安定后方。今粮草军需,已送至浙江,始有喘息之机,得以为公书信言志也。
自吾赴南以来,几经江南起落,虽张经,李天宠之类,纵有匡扶河山之志,安邦定国之能,亦难逃天命,何况赵文华等骄奢淫逸,粥粥无能等辈乎!故夙夜忧叹,恐有伤圣德。
胡宗宪看到此处,眉头不免皱了起来。
赵贞吉写这一堆无非是在告诉胡宗宪,当年胡宗宪借助陷害他的两位上司,张经和李天宠二人的事他全都知道。赵文华是严嵩的义子,当年在东南何等权势滔天,可最后嘉靖说废就废了他,难道他胡宗宪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赵贞吉比胡宗宪大几岁,虽然官衔比胡宗宪小一级,可认真说起来,他还是胡宗宪的前辈。
况且信中,不称部堂,反而以胡宗宪的字号相称,足见言辞恳切,实在难以看出字里行间,句句都藏着刀子。
胡宗宪眸色深邃而冰冷,轻轻冷笑一声,继续往下看:
自汝贞走后不久,应天又降天灾,倭寇愈发猖獗,实可谓生死存亡之时也。然府库告竭,人心思变,又如雪上加霜,东南百姓,筚路维艰矣。
今有朝廷下派吾学生陈牧者,前受困长安州匪患,剿匪有功,君王称赞。此子今治平安县,灾区尤为严重,府库无粮,奔走省衙。奈何省中粮草,皆已发往浙江。吾念其一片公心,不忍苍生受苦,以稳定后方,与倭寇决一死战,故迁其赴浙江求见汝贞也。万望汝贞能以东南大局为念,拨十省一分之粮草,就万民之急。功德无量!
孟静在此谢过。
这便是赵贞吉信中所写全部,洋洋洒洒数张蝇头小楷,言辞何等和善恳切,其实笑里藏刀,通篇说的,不过是一个意思。
我们要倒严,严党无论如何也要倒台,而且就现在这个情形看,皇上留着陈牧不杀,以后杀的就会是严党。
你素来与严党亲近,我理解你是为了有机会办大事,但天下人未必能理解你。